小寒早上起來,想到院子當中見見太陽,沒想到,一開門,卻見三個孩子立在門口。
修文、修德和修心。
小寒很歡喜,這三個孩子她都喜歡。
特别是修心。
“來,我們找個地方坐。
”她熱情地招呼。
三個孩子沒動地方,修文說:“我娘說,坤甯院是父親見朝臣們的地方,小寒阿姨住在這裡不太方便呢。
”
小寒默了一下,明白了。
“小寒阿姨,我娘說皇爺爺的女人沒有孩子的要給皇爺爺陪葬,我怕從此見不到你,就來看看!
”
這句話是修心說的,她長高了,紅紅的小臉蛋兒依然生動好看。
隻是,她不再是個可愛的小胖墩兒了。
小寒的心情一下不好了。
她冷下臉來,對他們說:“小寒阿姨生病了,不能陪你們玩,你們都回去吧!
”
說完,她關上門,把他們關在外面。
兩年沒見,他們自是生疏,但一見面,不是問候,而是捎話,明顯地是執行任務來了。
他們才多大,連小孩子的心也這麼冷酷!
她回宮了,她又回到扶蘇的生活當中,她又成了一家女人的敵人。
真沒意思!
“搬家!
”她沖着兩個正在收拾屋子的侍女說。
那個白淨一點的問:“搬到哪裡?
”
“藏書院!
”
……
小寒真的搬回藏書院去了。
她讓人去找梁辰,梁辰還是管事的太監。
“梁公公,我要以前跟着我的那個春桃姑姑,其他人誰都不要!
”
“好的。
”梁公公答應了一聲就走了。
他很同情小寒,小寒和他一樣,是先皇的遺物,是個尴尬人。
扶蘇立馬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他追了過來,他很生氣。
“為什麼搬走都不跟我說?
”
小寒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說:“我想把自己藏起來。
”
扶蘇一時無語。
她知道小寒是什麼意思。
但他讨厭藏書院這個地方,這個和父皇有很多傳說的地方。
宮裡曾經有過一個說法,凡是找不到皇上,那就是到藏書院去了。
他的父親在這裡留下太多痕迹,他不能忍受,如果能,他一輩子都不想踏進這個地方。
“走,立刻搬走,搬到哪裡都可以!
”他幾乎是吼。
小寒背過身去,捂着眼睛。
她不想總是流淚,但是眼淚總是不聽使喚地下來。
過了會兒,她問:“要不,我搬回楊樹街去吧,那裡是我們的家。
!
”
扶蘇緊繃着嘴唇望着她。
她知道她的話讓他為難了。
或者,他也在責怪她的不懂事。
可是,她心裡的難過,難道就不讓她說出來嗎?
“扶蘇,藏書院,隻不過,這是我熟悉的地方。
我在這裡養了一匹馬,弄了一個秋千架。
我曾經在銀杏樹上望着上郡的方向……。
其他地方,我都是陌生的,因為我被拘禁着。
”
……
扶蘇難過地走了。
他自然知道小寒為什麼想藏起來。
那段記憶抹不去,時時被人提起,在他們的心裡,在别人的心裡,這都是個問題。
父親把江山給了他,可是,他終究還是不讓他痛快。
此時,他強烈地想給小寒一個名分,也許定了名分,這段錯誤的曆史就能被他強行糾正過來。
但他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給小寒名分的竟然是母親鄭夫人。
小寒剛回來,母親就來看她。
她曾經動情地說:“小寒,你為扶蘇吃了那麼多苦,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如,我隻是生了他,而你給他的太多了!
”
可是,當她獨對着扶蘇的時候,她說:“皇上,我的兒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父皇生前對她有多麼鐘情?
滿鹹陽宮多少女人,他一有空就往藏書院跑,除了不在那裡過夜,他們和普通的家庭一模一樣。
即便他們之間沒有夫妻之實,但是外人不這樣想,他們會嘲笑你的!
畢竟我們華夏人不同于夷狄之族,可以很平常地收繼兄父的女人!
”
“你是整個赤縣神州的皇帝,母親不想讓你成為萬人所指的對象,扶蘇,如果你做了,這件事會影響你一生的形象!
你……不該毀在一個女人的手裡!
”
“而且,兒子,她太有主意!
娘怕你……,給了她名分,可能将來不太好!
”
強烈反對給小寒名分的還有家裡的幾個女人。
寬人直言,她的意見就是大家的意見。
“皇上準備給她什麼名分?
她侍候過幾年皇上,她為皇上誕下過一兒半女嗎?
她的娘家給過皇上什麼支持嗎?
還有,她到底是神啊還是妖啊,皇上真的想自己的生活不斷地被人猜測嗎?
”
就連馮相,這次也參與他的個人私事。
他說:“皇上,名分的事情能否過幾年再說。
皇上剛過世,她的傳聞還有一定的熱度。
過幾年,便沒有人關注這件事了。
……小寒姑娘的身份有很大的問題。
老頭子為此想了個辦法,皇上看行不行。
首先,給她找個體面的娘家,比如王家,聽說王老夫人很喜歡她;或者李家,通古不是和她有師生之誼嗎?
要是她願意,做我馮家的幹女兒也行。
有了這層虛名,上宗族碟譜就問題不大了。
……要不,就給她改個名字,編個出身,然後走走儀式。
不是有人要去陪葬嗎,讓她頂替了小寒這個名字,也就堵住了衆人的嘴巴。
……反正無論怎麼弄,夫妻的事,是什麼都不影響的!
”
扶蘇被馮相的體己話弄得哭笑不得。
其實,笑也是苦笑!
怎麼可以改她的名字,小寒不會接受,他也不會接受。
他就是想讓小寒堂堂正正地當他的夫人。
小寒自然也知道扶蘇的煩惱所為何來,隻看扶蘇的神情知道了。
那些因這名分而起的議論,就像爬滿了身體的虱子,不能拿劍去砍它,它卻總在那裡讓你難受。
他萬分抱歉地抱着她說:“小寒,名分的事得緩緩再說。
”
小寒凝視着他疲憊的眼睛。
過去,這個男人多麼陽光,他一進院子就把她抱起來,爽朗的笑聲能把樹上的鳥兒都驚起來,而不是這樣哀求似的看着她。
她忽地想起嬴政,那個野蠻任性的男人,他愛她不顧一切,名分這東西,隻要她點頭,他早就給了。
那樣做不是沒有議論,而是這在嬴政那裡,都是他蔑視的東西。
那是個勇敢到狂妄的男人。
而扶蘇,他到底還是懦弱的!
她說:“算了,沒什麼意思。
這兩年多的歲月誰都改變不了,較這個勁幹嘛?
本來我就不在乎的,我隻要知道你愛我就夠了!
”
過一會兒,她說:“扶蘇,放棄這件事吧!
你專心地做個皇帝比給我名分更讓我快樂,真的!
”
扶蘇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到現在他才發現,除了愛,其實他什麼都給不了她。
小寒說:“扶蘇有件事,你做了,我會更加高興!
”
他說:“你說,隻要我辦得到。
”
小寒說:“你是不是要把木木弄到身邊?
”
扶蘇點點頭。
她說:“能不能不讓木木做太監,我想讓他和西施生一大堆孩子?
”
扶蘇點點頭,說:“可以讓他做個宮官,幫着做一些事情。
”
小寒問:“扶蘇,還有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做到?
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
他問:“什麼事情?
”
“能不能不讓沒有子嗣的那些女人去陪葬,除非他們自願?
”
扶蘇沉默了。
過了會兒,他說:“小寒,這是祖制,我恐怕……。
而且,她們沒有孩子,如果活着我不知道該如何安頓她們,讓她們住在宮裡,慢慢地宮裡是住不下的。
遣散了回娘家也不可以,因為她們的名分就是先皇的女人,怎麼可以讓她們在外面……亂來呢?
那樣,人們怎麼看我們皇家?
”
小寒凝視着他,聽他無奈的表達。
她的心像個逐漸擴大的空洞,孤獨極了。
她理解人在制度面前的軟弱,但有些制度就是該被勇敢的人抛棄的,要不,怎麼前行?
扶蘇不是這樣的人,可能換了子嬰也不行。
這就是時代的局限!
誰都跨越不了的局限!
在鹹陽,她永遠都是一個人!
她和最親近的人都是陌生人!
她想念北京。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