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寒洲陪着扶蘇去選鴿子。
扶蘇對于鴿子送信這件事還是将信将疑,但小寒說要玩一把,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到了賣鴿子的地方,那攤主看到來了客人趕緊招呼。
寒洲問:“大哥,有沒有已經懷孕的鴿子?
”
攤主一句話被堵在嘴裡,奇怪地看着寒洲,這是什麼出身啊?
有大姑娘這麼問話的嗎?
扶蘇也讓這話問得很尴尬,姑娘家能這麼說話嗎?
他強自鎮定地東看西看,仿佛跟小寒小認識。
木木強忍着笑,賊溜溜地偷看一眼,心說,咱大公子的品味就是不一般啊!
兩個保镖跟得遠了些,倒是一臉木然。
寒洲被他們幾個人的表情弄得有些糊塗,這些人是怎麼了?
我的話有問題嗎?
她不滿地“哼”了一聲:“大哥,我問您話呢?
有沒有懷孕的鴿子,或者是剛剛生下來的小鴿子?
”
那人強忍住不适,把勉強的笑堆在臉上,說:“姑娘,我們這裡的鴿子都正當壯年,你回去嘗嘗,個個肉質細嫩、味道鮮美!
”
寒洲讓他那難看的笑容惹得有些惱火,“大哥,您能聽懂我的話就認真聽。
這裡年齡最小的鴿子是哪個,您還有沒有年齡更小的鴿子?
如果沒有,我們到别家去找。
”
那攤主看姑娘火了,急忙說:“它們年齡都很小的,年齡大了肉就老了。
”
寒洲真為這個攤主的智商着急,她像誘導小朋友似地問:“您能告訴我它們是多大嗎?
您家裡還有更小的嗎?
”
這叫一個溫言細語,木木實在憋不住了,他轉過身捂着嘴就笑。
小寒姑娘太可愛了。
這就是個活寶啊!
扶蘇也想笑,但他不能笑,怕小寒跟他急,幹脆轉過身來,一腳踢在木木的屁股上。
木木被踢得“嗷”的一聲。
不遠處兩個保镖輕笑了一下,這一腳踢得挺有力度。
那攤主讓這哄小孩兒似的腔調弄得也很抓狂,上天啊,從哪兒來了這麼一位,他都要瘋了,這是要做什麼啊?
寒洲急了,這些人都怎麼了?
好好問話聽不懂,難道她的話有毛病嗎?
她狠狠瞪了一眼揉屁股的木木和故作嚴肅的扶蘇,咬咬牙,惡狠狠地問:“說不說,不說不買了!
”
那攤主愣了,怎麼變臉這麼快,媽呀,挺吓人的。
他深呼吸了兩下,讓自己莊重起來,刻意誠懇地說:“姑娘,他們都有四個月大小,家裡有剛生出來的,才幾天的,也有剛滿月的。
”
寒洲長長地舒了口氣,這不就結了?
說話那麼費勁呢!
為了能正常談話,她收起了和顔悅色:“您再回答我第二個問題。
他們父母的年齡狀況,飛行能力,如果有,帶我看看他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
”
那攤主單手撫額,這是來找對象的嗎?
要門當戶對嗎?
旁邊也有要買鴿子的朝這邊奇怪地打量寒洲。
有人還拉了旁邊的人指指點點。
扶蘇實在不能再旁觀了,接下來還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了笑話。
他和氣地說:“攤主啊,你能不能帶着你的鴿子我們一起回家看看,耽誤了你的生意我們會補償給你,你看怎樣?
”
人家話說得很客氣,但攤主一看這人的衣着氣度,再看看後面的跟班、保镖,就知道這不是要跟你商量的。
他馬上哈着腰點點頭。
收拾了他的籠子在前邊帶路。
那人養了一院的鴿子,一進院一股鴿糞味,地上哪兒哪兒都是鴿子毛。
寒洲問:“您這裡哪個品種飛得高、飛得遠?
”
那人指了一下白色的,又指了一下灰色的,說:“那兩種都差不多,我是怕一個品種的養在一起容易得病,才讓幾種養在一起的,這兩種估計也串種了吧。
”
寒洲點點頭,有點防疫意識還是必要的,近親繁殖品種可能退化。
呵呵,她也隻懂這些了。
“我要最小的,父母身體健壯的,祖輩也健壯的。
”
那人想了想,他也沒做那麼詳細的記錄,憑印象說吧。
他指了這隻又指那隻。
“能讓我看看他們的父母和祖輩嗎?
”
那人又憑印象指了幾隻,怕說不清楚惹惱了這大買主,從家裡叫出個小孩子來。
小孩兒小嘴巴巴兒的,誰是誰的娘說的很清楚。
小寒讓他把小鴿子都捉出來,一會兒捉出兩籠子。
現在鴿子有了,可是怎麼養呢?
,以前良子唠叨的時候嫌他煩,隻記得一鱗半爪。
扶蘇看着小寒皺眉思索的樣子,就想,她動不動就是這樣一副表情,也不知腦袋裡裝了些什麼東西。
過了會兒,小寒看他一眼,說:“好吧,就這些,您給我講講怎麼養,我好讓他們延年益壽。
”
那人讓這個“延年益壽”差點給弄得吐皿,敢情人家不是要吃啊!
從養鴿子的大院裡出來,扶蘇問:“會養了?
”
寒洲搖頭,“不一定,隻是知道了,得試過了才知道。
”
“剛才問得那麼細,我以為姑娘很内行。
”
寒洲搖頭,說:“我隻是從遺傳角度考慮的,父母健康孩子才健康,父母俊美孩子也不差,就象公子這樣的,母親肯定美麗。
二三十年前公子父母年輕體壯,孩子得到的是最好的遺傳。
但要是現在……呃,怎麼說呢,如果皇上他老人家……我是說,如果公子有一個皿緣關系上的小弟弟,将來未必……,啊,可能也是不錯的吧!
”
她表達得相當艱難,憋得臉都有些紅了。
這話換個人也不好說,扶蘇明白這個意思,有些同情地看着她。
“唉,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了,他們畢竟是公子的弟弟,總之我不想得罪公子,但我說的是一個科學道理……”
“好了,我明白了。
姑娘說的有道理。
他們确實不如我強壯,他們都打不過我。
”扶蘇有些驕傲地說。
寒洲吃驚地看着他:“公子真的動手嗎?
”
扶蘇輕“哼”了一下,說:“當然,兄弟在一起,父皇讓比試就得真動手,打輸了母親會沒面子的。
太小的嘛,就站在旁邊看熱鬧,他們不經打的。
我每次打赢,他們都會過來圍着我說,大哥你真厲害。
”
“哦,這皇家教育不錯。
”
扶蘇再次“哼”了一聲,有點小得意。
寒洲說:“我們還得再看一些鴿子。
”
扶蘇問:“這些還不夠嗎?
”
寒洲說:“不夠。
好的信鴿是優中選優。
我們倆又沒有經驗,不知能活下來多少,也不知哪個品種更好,得不斷嘗試和觀察,被自然淘汰掉的和人為選擇過的才是最好的鴿子。
”
扶蘇一滞,問:“你又在說我嗎?
”
寒洲白他一眼:“我有那麼無聊嗎?
”
扶蘇肯定地說:“不是無聊,但我覺得你是想說這個道理。
”
寒洲輕歎一聲:“公子過于敏感了。
不過世間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要不要我講個故事給公子聽。
”
扶蘇說:“好吧。
我也不知道你有多少故事。
”
兩人騎在馬上,寒洲講了斯巴達人養育孩子的故事。
扶蘇聽得直皺眉。
他說:“為了有一支厲害的軍隊,把孩子從小就這麼折磨,這值得嗎?
”
寒洲說:“在統治者看來值得,對于那個母親應該是件殘忍的事情。
”
扶蘇問:“為什麼是應該?
而不是當然?
”
寒洲說:“時間久了,對與錯、善與惡的标準都會發生改變。
”
他說:“這真是個瘋狂的不可理喻的民族。
”
“是啊,人們經常做一些自以為對的事情,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個人的意志和思考能力,甚至失去正常的善惡标準。
有強烈個人意志的人會被集體同化掉或消滅掉,而集體的首領一定會找到一個體面的理由,說,這是為了大家好。
”
“姑娘說的是呢,小寒就是有強烈個人意志的人,所以要小心一些。
”
寒洲扭頭看他,“這是警告嗎?
”
扶蘇認真地說:“姑娘可以把這當作關心。
”
“好吧,我接受。
我還要好好活着呢!
”
扶蘇自嘲一笑:“我身為皇子還得這樣叮咛姑娘,可見我不是肯定能保護得了你的。
”
寒洲理解地一笑,他有這份心就夠了。
在國家機器面前,沒有強大的個人。
除了皇帝。
過了會兒,扶辦又說:“這個故事雖然殘忍,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
寒洲問:“怎麼講?
”
扶蘇說:“每個人,不管别人是不是要求你特别強健,是不是給你期許,如果你想出頭,想立于不敗之地,就得像個斯巴達人一樣要求自己、訓練自己,有強健的體魄、頑強的精神、不怕傷痛,不怕孤獨,像野草一樣的生存能力。
哪怕是偷竊,也要讓自己活下去。
”
寒洲張大嘴巴,驚訝地看着他。
他能說出這番話,是不是幾年以後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她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這反應有些奇怪,扶蘇問:“怎麼了?
我的想法很奇怪嗎?
”
寒洲搖搖頭,“不,我很欣賞也很贊同。
”
“那我要個獎勵。
”
扶蘇說得理直氣壯。
寒洲頓時有些緊張,她還沒想好要跟他怎麼樣呢。
能不能好好活下來再提這些事呢?
“給我做頓好吃的。
”
寒洲松了口氣。
不禁搓了搓臉頰。
扶蘇白了她一眼,心中“哼”了一聲,他知道小寒怎麼想的。
他不會難為她,但是也真無奈啊!
晚飯吃得有點早,寒洲還要趕着回去。
廚房很熱,寒洲要把扶蘇趕出去。
扶蘇不肯,他喜歡看她做飯。
天熱,吃得比較簡單,白米粥、芝麻醬糖餅,涼拌小菜,切了點醬肉。
收拾了東西,準備端出去,扶蘇從後面一把抱住她,寒洲身體一僵,盤子差點沒端住,她輕輕放下手中的盤子,拍拍他的手,輕輕說:“好了,乖,放開。
”
扶蘇把頭伏在她肩膀上,輕輕蹭了蹭說:“不想乖,隻抱一會兒。
”
寒洲擡起一隻手,摸摸他放在肩膀上的腦袋,拍了拍,然後就低下頭,歎了口氣。
就這樣,僵立了一會兒,扶蘇擡起頭,也歎了口氣,手一松,卻又不舍地抱住,看着眼皮底下白膩的後頸,以及頸肩交彙處的凹陷下去的小窩,他不能自持地伏下去,用嘴唇輕輕碰觸、輕輕地親吻。
“好了,都是汗。
”寒洲軟軟地顫聲說。
“不好,我就是要抱,就是要親。
”他一邊呢喃一邊吻她。
“鹹的。
”他說。
“扶蘇!
”寒洲叫了聲,扶蘇含糊地“嗯”了一下,“扶蘇……,别難為我!
”
扶蘇僵住了,鼻翼之間仍然是她身上誘人的氣息。
過了片刻,他擡起頭,歎口氣,松開手,一語不發,轉身出去了。
寒洲在廚房呆立一會兒,腦子裡亂亂的。
。
一頓飯,兩個人低頭吃飯,一語不發,屋子裡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