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跌宕起伏下來,劉秉章的心時而高懸時而如墜寒冰,後背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浸透,此刻聽到徐珞話裡另有轉機,心裡不免癢癢起來。
徐珞說的有些道理,硬碰硬他是碰不過鎮國公府的,事情到了這一步不碰别人那就隻能任人宰割了,不管怎麼做都是不落好,此事若真的有别的方法,他倒是甯願一試,先保全了自己再說。
見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徐珞心裡有了八分譜兒,她彎腰撿起腳後的那本賬簿,音色澄亮地說道“劉太守,此間所記載的十八萬兩,雖說我徐家尚未查證,可你這裡記載的倒并非作假。
既然你我皆覺得屬實,那你搜刮來的這些錢便從哪來回哪兒去吧!
”
“什麼?
”
徐珞繼續說道:“待我們回了鎮國公府後細細查看賬目,鎮國公府曆來忠良,斷不會做出收受百姓的皿汗錢的事。
若是祖母他們真收了你這些東西,我們定會如數償還!
”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
”劉秉章的兩隻眼睛瞪得簡直要掉了出來!
這什麼狗屁辦法,你自己也說了若是屬實便如數償還,可誰知道你回去之後差不差?
若是你昧着良心兩說不屬實,那他這十八萬兩銀子豈不是白白打了水漂?
再說他府中哪還能再來十八萬兩銀子還?
即便是有,腦子傻掉了才會還!
他總算是看出來了,這看似小巧的人兒實則是鬼迷心竅,什麼兩全之策,還不是為了保全她鎮國公府的名聲,要拿他做犧牲!
當着這滿庭的百姓說什麼不收受百姓的皿汗錢,呸!
他往京城鎮國公府送了那麼多錢,也沒見老太太手軟說不收了,現在擺什麼清高?
“怎麼?
劉太守你不想還?
”見劉秉章思量許久,徐珞垂着眼睑冷冷的問道,“難不成劉太守是因為賬簿有假,不敢了?
”
劉秉章不語,賬簿不會有假,他年年給自己的妹妹送禮,叫她拿去籠絡鎮國公府裡的人,在老夫人面前掙幾分尊榮,是以銀錢器物樁樁件件他都記錄在冊,徐珞看的那本冊子一分銀子都不多一分錢也不少。
隻是他憑什麼要相信一個黃毛丫頭的話?
十八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你若是厚着臉皮不認,我一個五品小官能跟你一個一品大員要錢去?
“還是說,劉大人信不過鎮國公府?
”
“哪裡哪裡,鎮國公府乃國之棟梁,言行處世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這個别說我信,滿天下的人都信,可卑職實在是沒有錢償還。
”
你願意做好人,你便去做,沒人攔着你,可若是讓我出錢,想都别想!
拿别人的錢買自己的清譽,真是個會算計的小丫頭!
“沒錢?
”徐珞手托着下巴點了點頭,“我聽說劉太守的府宅占了十餘畝,亭台樓閣、水榭小橋,樣樣都是拔尖的,豐平城的唯一一條河還是從你家經過,聽說劉府就像是塞上的江南一般,風景绮麗呢!
如此奢華的府院,劉太守怎的說沒錢?
”
劉秉章在心裡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是我的,關你什麼事?
“劉太守,你的年奉不過二百兩,哪來的錢蓋這麼一座府邸?
”徐珞又加善意地提醒他收入不高卻得來這麼好的院子,除了貪還能是什麼?
劉太守聽了臉上一陣通紅,隻聽她繼續道“你若是識趣兒,便把你賞給幾房姨娘們的錢斂回來些,還給那些可憐的人,别讓我們鎮國公府替你受了這不白之屈。
”
“不白之屈?
小姐,我說的可都是事實啊!
”
“什麼事實?
我徐家有诏令你為我們斂财嗎?
你若是拿出證據來,我便信你,拿不出來就乖乖把銀子散了,我們徐家可不會白白為你背這個黑鍋!
”
場外的人聽說徐家小姐命令太守大人把錢還給他們,一時又驚又喜,驚得是不敢相信會有人如此命令太守,喜的是未曾想過自己的錢會被還回來!
一時間徐家在他們心中的地位頓時高了起來,從前因這劉太守打着徐家的旗号搜刮百姓,不少人對曾經敬重的鎮國公府産生了厭惡和抵觸,都以為徐劉兩家是一夥的。
而今日這番情形倒并非劉秉章口中所說的那樣,不僅不是一夥兒的,看起來更像是對立的兩夥。
好奇之下,他們也想的明白,不管這兩夥人怎麼争,能拿到失去的銀子才是要緊的,誰讓他們拿到銀子,誰才是令他們為其豎起大拇指的。
想到這,一夥子人都開始應和起徐珞來“太守大人還銀子,徐國公乃救世忠良,怎麼會收你的賄賂。
”
“對!
原來你變相地征收賦稅是為了中飽私囊,現在還要把罪名扣在鎮國公府頭上,劉太守好黑的心呦!
”
一道道刺兒的聲音灌進了劉秉章的耳朵裡,他心裡又氣又急,這幫刁民跟着瞎起什麼哄!
哪裡都有他們!
“怎麼,劉太守臉色這麼難看,可是覺得百姓的話不中聽了?
”徐珞上前譏諷“你若是不還,想必他們還會說出更難聽的來,要知道對于平頭老百姓來說,錢就是船上的帆、牆頭上的草,見風使舵!
誰拿了他們的錢他們就跟誰沒完!
”
“你!
”劉秉章咬着牙從牙縫裡蹦出了幾個字“怎麼就這麼歹毒!
”劉秉章忽的想起徐慶之曾說他誅心,可看着眼前這個牙都沒長利落的小丫頭,他覺得這人做起事來更是誅心,小小的人兒就這般狠辣,算計起來不與人留餘地,究竟是誰更狠厲,徐慶之難道看不出來嗎?
“劉太守,話我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該怎麼做你自己掂量,要麼告你個誣陷忠良加收受賄賂的罪過,被這一城的百姓用吐沫星子淹死,要麼你就散盡家财,規規矩矩地做你這豐平城的太守,兩相權衡,看你自己選哪個。
”
劉秉章低着頭思量了片刻,再擡頭時,額上凝着豆大的汗珠,也不知是背上的傷疼的還是心裡為那十八萬兩銀子疼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那身姿颀長的男子,惡狠狠道“徐慶之,你養了個蛇蠍的女兒,你難道不自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