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若是說問責也該是你母親來請罪。
”言下之意是你在這裡不正是多此一舉嘛,老夫人話裡聽着不像是生氣的,隻是少不了一絲的埋怨,怨眼前這個丫頭引得自己失了态。
“這正是珞兒想請罪的緣由,”徐珞低下那雙漂亮的眼睛盯着地面,一頭烏黑的頭發散落了下來,半掩住她略顯慌張的神情,低低開口道:“母親身體一直都弱,我聽侍奉的劉嬷嬷說母親是因為生産我和哥哥才耗盡了心力,又因在襄平城時地處偏遠,缺衣少食不得人照顧才一直沒有養好,落下了病根。
”
說着她的聲音輕輕顫抖了起來,脊背彎彎的低垂,不由讓人想到她那雙忽閃的睫毛,此時沾上了淚水嗎?
“前幾日我見母親一直在理賬目,常常在燈下翻閱,擔心她會累壞身體,給祖母添煩憂,便想了法子拖着母親陪我玩,這才耽誤了母親跟着柳管家料理家務,原本就是想着讓母親把手頭的事情放一放,沒想到卻出了這麼大的差錯,珞兒雖是出于好心,卻辦了壞事,是以來向祖母請罰的。
”
汪氏聞言心中滑過一絲暖流,伴着一股酸楚之味,想不到這孩子竟是這樣細心,而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察覺,還以為她這樣纏着自己不過是貪玩,不想跟着嬷嬷學規矩,原來竟是為了自己。
轉念一想,她卻被徐珞的這一舉動驚出了汗,方才進屋之時她想到的與這屋内之人想到的問題并無二緻,盤問這丫頭背後有無人唆使,怎樣處置這丫頭,卻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的立場。
她是鎮國公府的夫人,是一府的掌家之主,眼下府裡出了亂子當是她這個主子禦下不嚴,若這是在襄平城的劉府,自己處置了也就罷了,可這是在鎮國公府,上有老夫人,下有妯娌子女,所有的事情不能全是自己說了就算了,對上對下都須得有個交代,而她竟忘了這本不該忽略的規矩。
此時汪氏心中萬分慶幸女兒方才的這個舉動,若她今日沒有這番舉動,保不齊會成為她來日的把柄,讓人诟病。
汪氏的頭忙低了下去,正待開口耳邊便傳來老夫人的聲音:“說了這麼半天,原來是你自己貪玩才耽誤了你母親,現下又拿你母親做擋箭牌,你倒是會找借口。
”
“祖母英明,孫女兒是貪玩了些,但卻是真心為母親和祖母着想才這樣做的。
”
徐珞言辭懇切,落在旁人眼裡就是别有意味了,那抹身着盈黃色衫子的女孩就是其中之一,“花言巧語,自己貪玩還找這麼多名堂。
”
“母親,這件事情怪不得珞兒,是我近日來有些懶惰了,原以為不過是些許口頭上的小事,下人們說過了也就過了,沒想到才兩日就鬧到了母親這裡來,還惹下了這般禍事,是兒媳治下不嚴,還望母親寬恕珞兒,她年紀小不懂事,也不知我…”
汪氏越說越發有些急了,她生怕自己解釋不清會累得女兒受罰,從前在襄平城,邊關人性情豪爽,不拘男兒奔放,女兒家精練騎射,抛頭露面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珞兒頑皮起來闖了禍衆人也都覺得習以為常,可在京都便不是這般光景了,大家小姐的名聲等同于她的命。
珞兒是在邊陲長大,于他們來說是荒野之地,那種條件下養出的孩子自然性情秉性都注定帶着鄉土的氣息,與她們這些嬌生慣養在京都的大家小姐自是不同的。
本就被人瞧不起,她哪裡還敢讓女兒在人前出錯,若是壞了名聲,她當如何在鎮國公府立足,将來又怎能找個好人家嫁了?
一想到這些汪氏越發不安,她曾經因身份教養被嫌惡,受盡了白眼,那種站在世人對面的無力感,她不想再重演在女兒身上。
“好了,你們母女兩個互相為對方求饒請罰,我若是再罰你們豈不是太過不近人情了,罷了,這件事情我便不與你們追究了,隻是瓊露,咱們鎮國公府家大業大,像你口中芝麻丁大點的事都能掀起今日的這番浪來,難保以後不會有什麼其他的事情鬧出來,我們鎮國公府雖不是世代簪纓之家,但好歹也是兩朝功勳,慶之、慶義在外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我們不需抛頭露面,但定要把家維護好了,這種事斷不能發生第二次,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
“是,母親,兒媳明白。
”
“明白便要更加勤勉,若是有不懂的地方隻管向柳管家請教。
”
老夫人又囑咐了兩句,汪氏跪在地上一一應了才被丫頭攙扶着起來,衆人瞧着老夫人氣消了,也心道這件事算是了了,思量間屋子裡頭越發靜默,不知是誰忽的想起了什麼什麼,總覺得這裡安靜的有些不對頭,待看見門口處站着的人才忽然意識到外頭已經沒了動靜,不由“咦”了一聲。
她這一聲将衆人的視線拉了過來,順着她看去的方向瞧見了方才拉着綠俏出去的一人,外頭這樣靜,想來他站在這裡已經有一會兒了。
那小厮見人都瞧着自己,連忙小跑着入了花廳,跪在老夫人下首,“老夫人,外頭已經罰完了,您看該怎麼處置她?
”
他們隻負責将人拉出去挨闆子,至于扔到人事場的事,因是老夫人房裡的人,所以還需得回來報一聲,得了首肯才好做打算。
老夫人身邊伺候的玉屏見主子不言語,想來便是要如方才吩咐的那般去做了,“照常處置了吧。
”
那小厮見是玉屏發的話,一聽便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鎮國公府雖是大家宅院,丫鬟奴才們也多是死契,但按照法度他們的命還是自己的,他們是無權處置的,既說是照常處置那就隻有送到人事場的那條路子了。
得了令這事便也好處理了,小厮起了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
”話音剛落,跑到門口的小厮便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隻見一個不大的人兒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