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幫子人烏泱将春喜扶出去後,屋内侍奉的隻剩劉姨娘的貼身丫頭香月和徐珞身邊的書玉。
徐嘉萱站起身來走到春喜身旁,拉着她的衣袖面露難色道:“可否煩請香月姐姐代勞跑一趟?
”
徐珞瞧在眼裡,兀自一笑,沒想到這谪仙般的大小姐也會對人撒嬌,照理說,女兒與生母房裡的丫頭關系好些也不足為奇,但大小姐的母親是個姨娘,雖說鎮國公府的姨娘是可以照看孩子的,但這關系仍是奴才與主子,兩人之間尚且須得顧着禮節,更遑論一個姨娘的丫頭呢?
香月是劉姨娘的陪嫁丫鬟,劉姨娘嫁過來時香月不過十七歲,因長得娟秀,被劉姨娘選中當了貼身丫鬟,原本劉姨娘想着身邊多一個人也好多一分留住老爺的心,香月是個守規矩的又有三分執拗,為了堅守自己的念頭,她甯可剪發明志。
劉姨娘沒了辦法,便遂了她的意,仍舊當個貼身侍候的丫頭,後來徐嘉萱出生,她如照顧自家小妹般用心,也正因照顧起來格外仔細,便使得劉姨娘越發的信任她。
所以徐嘉萱可以說是香月照看她長大的,她這一聲姐姐自然喚得要更親近些。
就見香月梨渦淺淺,露出兩排齊整的皓齒,笑着回道,“大小姐這是說哪裡話,盡管吩咐就是。
”
“春喜腳壞了,便由你幫我去嬌蘭院取些杏仁茶來,可好?
”
“奴婢這就去,大小姐二小姐稍等片刻。
”香月福了個禮轉身便匆匆出了門,朝着嬌蘭院的方向走去。
徐嘉萱見屋子裡的下人都被支走了,隻剩下徐珞身邊的書玉,她看了一眼書玉又瞧了一眼徐珞,不知她接下來要如何做。
“書玉留在這裡也無妨。
”徐珞搖了搖頭,目光轉向躺在床上的劉姨娘,正對上劉姨娘投過來的探究的目光。
劉姨娘看看徐珞又瞧瞧自己的女兒,又對着這空了的屋子轉了轉念頭,她們兩個人心神交彙,像是在謀劃着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劉姨娘“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
劉姨娘病了許久,整個人都沒有什麼精神,說起話來像是被抽掉了七分的氣力,徐嘉萱走到母親跟前扶了姨娘坐起來,“姨娘,二妹妹有些話要說與你聽。
”
言罷,兩個人都歪過頭來瞧着徐珞,徐珞卻眉眼帶笑地瞧着徐嘉萱,徐嘉萱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又見她仍是那般打量着自己,不由問道:“二妹妹為何這樣瞧着我?
”
“大姐,你…不出去嗎?
”
徐嘉萱一怔:“我?
我也要出去嗎?
”
“自然,有些話大姐還是不要聽的好,但妹妹保證我的法子保管劉姨娘藥到病除。
”
徐嘉萱聽了有些将信将疑,但瞧見她一臉的認真,心中的莫名多了幾分信任,回身對劉姨娘點了點頭,一雙琥珀般晶瑩的眸子懇切的對上劉姨娘探尋的目光,示意她相信徐珞,但劉姨娘似乎仍是不解,轉而将臉上的疑色投向了徐珞。
安撫了劉姨娘,徐嘉萱便打簾出了門去,在廊下候着。
房前屋後,盛開着的幾株菊花經昨夜的風打過後,花枝依舊,原本翠綠的葉子倒是沒扛住,晨露之下,多了幾分綿軟無力,徐嘉萱邁出最後一層台階,踏入院中的花叢之中。
原本在院内侍候的幾個丫頭,因為春喜的事都去了後院,原本寂靜的湘林館越發顯得靜悄無聲,朱欄飛檐,霧蒙蒙的天空,宛若在這院中從天降下一道薄紗,一仙娥般的人兒從中而立。
屋内,徐珞坐到劉姨娘床前的棗木紅燭凳上,理了理衣襟,眼角的餘光瞧見有一人自始至終都看向自己。
“閑話我也不多說,我有一法子可教姨娘的病去了根。
”
又調開下人,又避開徐嘉萱,如此周折劉姨娘當她要說什麼事,原來是這件事,故而臉上的疑惑去了大半,又恢複到方才的平靜,和熙地笑道,“看過多少大夫,吃過多少藥了,就連京城有名的劉大夫都請來了也無濟于事,你一個孩子能有什麼辦法?
”
徐珞抿唇笑道:“那些大夫醫的是病,我醫的卻是心。
”
劉姨娘聞言原本蒼白的臉色頓時又退了幾分皿色,雙唇竟有些微微顫抖,一股冷意從心頭漸漸侵入四肢百骸,有一瞬間,劉姨娘幾乎以為眼前這個半大的孩子看穿了自己,可一想到她才不過七歲,怎會知曉她所謀劃的東西。
劉姨娘一雙如墨雙眉頓時舒展了開來,眼底流轉着被病痛折磨的苦楚,“醫心?
二小姐快莫要拿妾身打趣了,妾身久病床榻,連身子都照顧不周,哪來時間去想些什麼旁的來為難自己。
”
徐珞似乎對劉姨娘這個表情并不意味,反而是在預料之中,她一雙鳳眸微挑,心下有些不悅,她到底是高估了古人,不,古代女人的坦白。
眼眸流轉,純真的雙瞳裡分明帶着些精明的算計,“姨娘這話哄給别人聽倒還能過關,與我就不要再多說這些無用的了吧?
”
劉姨娘見她一副成竹在兇的樣子,不由被這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引得越發覺得好笑,一個人事不察的小丫頭竟也能說出這番話來,真真是叫人覺得有趣。
她剛要開口說些什麼駁回去,就見徐珞的笑容更深了幾分,“姨娘病是病了,不過病不在身,而是在心,過勞成疾這種話也就是哄哄旁人,叫人為姨娘心疼三分,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也不過如此罷了。
”
一句不過如此,像是一把劍狠狠戳在了劉姨娘的心窩上。
“姨娘原本是想着借照顧大伯母的辛苦,從祖母那處得幾分尊榮,卻不想直到大伯母下葬,祖母也未曾誇獎過你半句,就連撫養大哥、二哥的指望也在祭祀宗祠那日破滅了,這如何叫姨娘你不心灰意冷?
”
劉姨娘啞然,有一瞬間幾乎為徐珞的鞭辟入裡拍床而起,不錯,徐慶忠過世,她日日衣不解帶侍奉在床前,寬慰老夫人,體恤主母,可誰人懂她心裡的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