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绮像是沒聽出她話裡的意思,隻是和色依舊,“爹娘從小就教導了,女子就是該習了禮數,都是應該的。
”
“嗯嗯。
”杜老夫人點了點頭,道:“你能自律節度,便是有志修身,這就是好的。
”
杜老夫人忽的喟歎了一聲,“真是沒枉費我安排了這間屋子給你,這雨岚院是你母親未出閣的時候習字讀書的地方。
”
紀绮聞言,臉色立即變了變,連忙站起身來福身施禮道,“多謝了外祖奶奶費心。
”
“坐,坐。
”杜老夫人擺擺手,道:“既然都準備好了,就開飯吧。
”
杜老夫人動了筷子,姑娘們也紛紛秀氣的細嚼慢咽起來。
杜大夫人看的滿意,笑盈盈的開口道:“你們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得多吃些,對了,我看七娘子帶來的行李可不多啊,是那場大火給燒了嗎?
”
紀绮拿繡帕擦了擦嘴角,點點頭道:“那場火是有人蓄意,燒的太過突然什麼都沒搶出來,就别提衣裳什麼的了。
”
杜大夫人面露哀色,道:“真是苦了你了。
”她歎了口氣,看向杜老夫人道:“老夫人,我看不如明兒個讓六娘十娘陪着她去置辦些衣料首飾什麼的,這孩子一身素淨的,也是不好。
”
“也是。
”杜老夫人點了點頭,“年紀輕輕的也還有些朝氣,去買兩匹好料子,叫鄭裁縫給好好裁制一套漂亮的。
”
紀绮正在孝中,穿的素淨些本是應該的,卻是她們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便應下了,“多謝外祖奶奶關心,多謝大夫人關心。
”說着,又轉向另一側,道:“那明兒就要勞煩姐姐和妹妹了。
”
六娘子聞言,立即皺了皺眉,看向一旁的大夫人,嗔道:“母親莫不是忘了明兒我還有課要上呢,不如讓十妹妹陪着去吧。
”
杜大夫人卻是闆着臉,“書什麼時候念不是念啊,你妹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做姐姐的自然要盡盡地主之誼。
”
“可是……”
杜六娘子話到一半,卻是杜老夫人開了口,“你眼光好,好好替你妹妹選身好衣裳,再裝飾副好的妝面,記得了?
”
杜六娘子急得看向杜大夫人,卻見她蹙着眉幾不可聞的搖了搖頭,隻得無奈的應下了,“是,都聽祖奶奶的。
”
真是晦氣。
她轉頭瞪了紀绮一眼,也不是什麼水靈靈的人兒,裝扮什麼裝扮,平白浪費了她的時間。
更何況……她撇了撇嘴,别開了視線。
這可是錦衣衛的女兒,誰要跟這群牛鬼蛇神沾上邊了,準沒好果子吃。
紀绮像是沒見着她的不喜,笑盈盈的道:“打擾了姐姐學習,真是抱歉。
那明日就要麻煩姐姐了。
”
她說着,又“哦”哦一聲,道:“說到明天出去,正好我也有藥材需要采買,不知姐姐認不認識燕京大些的藥房,順道能一起采買了。
”
藥材?
杜六娘子一愣,問道:“買什麼藥材啊,家裡有好的醫女,病了找她給你開個方子就是了,犯不着自己去藥方抓藥。
”
紀绮卻是搖了搖頭,“我要買的也不是尋常的藥材,怕是家裡不會有我要的藥材。
”
喲,還蹬鼻子上眼了。
“你要多名貴的藥材啊,是靈芝人參,還是鹿茸雪蓮啊?
”她哼哧了聲,“是得了多金貴的病了,還是多稀罕的毛病了,怎麼家裡就沒有你要的藥材了。
”
杜老夫人她們方才已經聽了四姨娘的叙述,自然是知情的。
見着自家教養出來的女兒這般咄咄逼人,杜老夫人面子上有些難堪。
她輕咳了一聲,道:“七娘子,那可是雲翳啊,你真有把握能治了?
”
“雲翳?
”杜六娘子忍不住輕呼,“祖奶奶說的是……雲翳?
”她說着話,一邊指着自己的眼睛。
“可不是嘛。
”杜大夫人有些肅厲,教訓道:“所以你小孩子家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該亂說話。
”
杜六娘子撇撇嘴,自知理虧的不說話了。
可是,那可是雲翳啊,她算個什麼東西?
竟敢誇下海口說能醫了這病?
紀绮不理會杜六娘子,對杜老夫人道:“所謂雲翳,無所因起,忽然漠漠,不痛不癢……小珠子裡,乃有其障,作青白色,雖不辨物,猶知明暗三光。
[注1],我尚未為其把脈,暫不能定是風熱型、肝腎陰虛型、氣皿郁滞型,然不論是哪一型,藥物治療都是輔助,重要的還是金針拔障。
”
“金針拔障?
”杜老夫人皺了皺眉,“這又是什麼?
”
紀绮點點頭,,耐心的解釋道:“金針拔障即是用審機、點睛、射腹、探骊、擾海、卷簾、圓鏡和完璧八法,用金篦将眼中的内障去除,再輔以藥物外敷,以達到治愈雲翳的效果。
”
座中衆人一臉愣怔,不知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那……就是說治愈了這病并非難事了?
”杜大夫人問道。
卻是紀绮微微搖了搖頭,道:“這畢竟是要在眼睛上動了針的,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我也不好說有十全十的把握,卻是……”她頓了頓,道:“到目前為止,倒是還沒有失過手罷了。
”
杜老夫人點了點頭,道:“那等會兒讓人把門房的老父接來花廳,你給他看看能不能醫。
”
說到底,就還是不信了紀绮的醫術。
一直站在紀绮身後的倩萦已經有些按耐不住。
這群北蠻子到底知不知道小姐在金陵城中的名聲,說了給她們治病還在那邊羅裡吧嗦的。
剛才那話中的意思似乎還有點不想讓小姐繼續守孝的意味,真是……太過分了!
她輕咳了一聲,向前走了一小步,想要俯身去紀绮耳邊提醒一句。
卻是紀绮輕輕笑了,道:“外祖奶奶許是誤會了,我說我去采買了藥材,告知了治療的法子,并不是說要自己親自去醫治的。
”
她環視了一圈屋裡的衆人,道:“我說過我的規矩,我不出診,也不上門,要有誰想要醫病,我可以指教上幾句。
可真要我來醫治的,需要診金一千兩。
”
注1:參考《外台秘要》對雲翳,即白内障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