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離開的夜甯靜又安逸,今日倩萦陪着紀绮待在院子裡卻是忙碌非常。
紀绮将今天買來的藥一一洗淨熬上,瓦罐在院中排成一排,正突突的冒着熱氣。
倩萦坐在一旁看着火,坦笑道:“小姐你看咱們夜深人靜的時候熬着藥,像不像要去做壞事?
”
紀绮笑過,點點頭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在熬什麼毒藥呢。
”
可不就是嘛,她可是很擅長晚上熬毒藥的。
不,該說她本來就很擅長熬毒藥。
那時候族中商讨了很久,豫王将自己舉薦給天佑帝要給太子殿下治病的時候,父親就悄悄的告訴了自己。
找個機會。
找個什麼機會,誰都知道。
一個能悄無聲息的殺了皇帝的機會。
隻是這個機會太難了。
自己在宮中那麼久,卻是久久的找不到一絲下手的可能。
最接近的一次,還差點賠上了全族的性命。
好在有太子殿下說好話啊。
紀绮笑了,想起那時候的步步驚心,一步行差踏錯就要送上性命的日子,竟然還有一些想念了。
不知道在金陵的太子殿下現在身子如何了?
她掀起一隻瓦罐蓋子看了看,裡頭的藥味撲面而來。
人說,藥是香的,越苦就越香。
她卻想,不知這說藥香的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樣,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昔。
翌日晨起,又琴丫頭皺着眉蹬蹬的跑來紀绮的房間外。
院子外已經有婆子來請,讓紀绮去陪着給老金除了眼疾。
小丫頭舉起的手躊躇了下,一咬牙敲得門扉咚咚的響,“表小姐,表小姐起了嗎?
”
“一清早的吵什麼吵!
”屋裡傳來尖厲的女聲,門被一把拉開,門裡是一臉憔悴的倩萦,“幹什麼啊,吵到小姐休息了你!
”
又琴丫頭縮了縮脖子,卻還是低聲的問道:“倩萦姑娘,表小姐起了嗎?
媽媽們都等着了,要接了表小姐一同過去醫治雲翳。
”
“治什麼治!
”倩萦沒好氣的沖她道:“不是都教了那個大夫了嘛,有樣學不來啊?
小姐昨兒個睡的晚,沒空。
”
“這……”又琴丫頭為難的搓着手,進退不是,“可是……”
“你們煩不煩,小姐是過來借宿的,一個兩個都賴着她做什麼。
”倩萦心裡嘀咕一句北蠻子,哼哧了聲。
小丫頭搖了搖頭,作狀就要離開,身後卻有人聲響起,“你等會兒,又琴。
”
又琴丫頭連忙停住腳,轉頭望去,正見得紀绮穿着一件藕色長襖走了出來,“怎麼了?
一大早的吵吵鬧鬧?
”
她說話的聲音恰似溫柔,鼓勵了又琴丫頭幾分,她偷偷瞟向一旁的倩萦一眼,道:“回小姐,是媽媽們來請表小姐過去一同看了曹大夫治療雲翳。
”
“這事啊。
”她點點頭,“那正好,你随我進來把藥一起帶過去。
”
藥,自然是昨天夜裡連夜熬的。
又琴丫頭連忙說好,跟着紀绮往屋裡去。
倩萦雖是不喜,也是一跺腳跟了上去,“小姐,我來幫你,外人毛手毛腳的,别摔了才是。
”
紀绮提着藥箱走在前頭,後頭是拎着食盒的兩個丫頭。
門口的婆子終于見着來人,連忙迎上前去,“老奴見過表小姐,是奉了老夫人的意思來請表小姐一同去花廳治了老金。
”
她說着,讓出一方視線來,“軟轎都備下了,還請表小姐速去吧。
”
紀绮看了那軟轎一眼,卻是搖了搖頭,“今兒個懈怠了,沒能晨起去練了身子,就走着去吧,權當補練了。
”
婆子連忙點頭“诶”了一聲,揮揮手讓擡軟轎的人退下了。
一行人沿着前兩日的路又走了一旬,終于來到花廳門外。
曹大夫已經在裡頭候着了,主座上還有杜老夫人正和身邊的夫人姨娘說着話。
堂中坐着一位老者,頭發灰白相間,兩隻眼蒙了鉛一般,手緊緊的攥着。
紀绮走近了杜老夫人,福了身子先施了禮,“見過外祖奶奶,大舅母,三舅母,各位姨娘,讓各位長輩久等了,是绮兒的不是。
”
杜老夫人擺擺手,笑容和煦,“起來吧。
是曹大人心急,想要趕緊治了看看,又怕下手不準,才緊趕着要把你找來。
”她又看向衆人,道:“既然人到齊了,快把老金送進去,這就開始吧。
”
曹大夫早就躍躍欲試,門才關上,便對紀绮作了一揖,道:“那我就開始了。
”
紀绮将藥箱放在一旁,覆手站在他的身側點了頭。
曹大夫已經練習了很多遍了,說着話的功夫已經黏出了一針輕輕的刺下,見紀绮并沒有說什麼,他又繼續再下一針。
屋外的人神态各異,杜老夫人手裡捏起的一隻果脯許久都沒入了口,她“哎”了一聲,百感交集。
杜大夫人見了,躬下身子輕聲問道:“老祖宗,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唉聲歎氣的。
”
杜老夫人瞟她一眼,又是一聲歎息,放下的手中的果脯,“我是怕啊。
”
“你怕什麼呀?
”杜大夫人轉頭看向裡屋的方向,輕笑道:“治不好也沒什麼,這雲翳本就是頑疾,再說她一個孩子誇下海口,怎得還怕人追着罵嗎?
”
“我不是怕她治不好。
”杜老夫人一輩子經曆了多少風風雨雨,厲辣的眸子中早已沉澱了歲月的坎坷,她卻是輕聲道:“我就是怕她治好了。
”
治好了有什麼可怕的啊?
杜大夫人覺得奇怪,對着杜老夫人笑着安撫道:“老祖宗,這表小姐能治了雲翳可是好事情啊,有什麼可擔心的?
”
杜老夫人卻是搖搖頭,吩咐道:“今兒個不管她是治好了還是治不好,這事情到杜家的大門為止,絕不許傳出去。
”
杜大夫人卻是不知所以然,還是點頭應下了,“哎,都聽老夫人的。
”
杜老夫人的面色不好,一屋子的人也不敢喘上一口大氣,氣氛一下冷凝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裡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像是驚惶極了,“啊!
啊!
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啊!
”
杜老夫人的心一下揪了起來,整個人一下騰的坐起身來,“怎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