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四娘子這一覺睡得極好,這麼些日子她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她想,這許是這輩子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安穩?
這個詞似乎不能用在現在!
她掙紮了下身子,猛地一下睜開了眼,作勢要坐起身來。
五感漸漸清明,耳邊傳來女人嘤嘤的哭聲,聽着甚是熟悉。
是母親的聲音。
循聲而去,隻見杜三夫人坐在床邊,眼眶紅紅,見着她醒了過來,已是彈坐起身子,哭的更加大聲了些,“涔兒,涔兒,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
“娘……”杜四娘子皺着眉,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麼呀?
”
“哎呀!
你個臭丫頭真是要吓死了娘呀。
”杜三夫人一把抱住了杜四娘子,更是肆意的哭出了聲,“真是神醫娘子啊,真是神醫娘子啊。
”
這是怎麼回事?
娘她怎麼了?
杜四娘子被抱得緊實,整個人不免有些被掐的喘不過起來。
隻聽杜三夫人絮絮叨叨,“表姑娘說,隻要你醒過來,隻要你醒過來就能一切如初了。
涔兒啊,你真是要吓死了娘啊。
”
一切如初?
什麼叫一切如初?
杜四娘子腦子嗡的一下,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事兒。
賤人!
真是個賤人!
是趁着她睡醒的時候還沒有徹底的清醒,故意讓她母親在這裡等着看的!
真不愧是錦衣衛的後人啊,做事的手段也是如此陰損!
杜三夫人不舍的放開了杜四娘子,指着一旁桌上的一隻盤子,道:“表姑娘說了,你之所以會得了癔症,是因為被一個符咒給詛咒了,但是涔兒莫怕,那符咒她已經作法給燒毀了,一切都沒事了。
”
沒事了……沒事了的意思就是她又事了啊。
杜四娘子心中哀鴻,忽的想起了什麼,驚恐的問道:“她說,她燒了東西?
”
“不是東西,是符咒。
”杜三夫人連忙糾正了她,“也不知是哪個沒良心的東西放的,我看,就是那個被打發了去的丫頭。
你是不是平日裡克扣了那個丫頭,所以她才敢做出這種肆意妄為的事兒?
”
杜三夫人越說越覺得有理,不由搓着手惡狠狠的道:“惡仆欺主啊,這種沒良心的東西早就該打出去了。
”
“涔兒啊。
”杜三夫人又抓着杜四娘子來回看着,“是娘沒有照應好你這兒,你這會子大病初愈,還要多補了身子,多些日子就該出嫁了,可不能這麼沒有精神的。
”
她摸了摸杜四娘子的臉蛋兒,心疼的“哎呦”了一聲,“看看這小臉兒都尖成什麼樣子了,娘這就讓廚房給你做些海參粥來先墊一墊。
”說着,她已經急沖沖的往外去。
杜四娘子一臉懵怔,見着門開有關,一下跳下床去。
屋裡并沒有别人,她也顧不得穿上鞋襪,蹬蹬蹬的跑去桌邊掀開那些被燒成了黑炭了紙片。
是宣紙,并不是什麼慣常見到的黃色符咒。
宣紙!
她又連忙連滾帶爬的跑回了床邊四下摸索了一番。
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找到了,她燒掉了!
賤人!
真是個賤人!
杜四娘子心中窩火,剛想要大叫一聲,門又打了開來。
杜三夫人拉着家裡的醫女一下踏進屋來,正瞧見跪坐在床沿的杜四娘子,忍不住又蹙起了眉頭,“涔兒你怎麼了?
怎麼下了床了?
”
她說着,和那醫女一起把人重新扶上了床榻,有丫頭魚貫進來,奉上梳洗的水和毛巾。
杜四娘子都沒來得及插上一句話,隻聽得杜三夫人厭惡的指着那堆燒焦的黑炭道:“這些東西一會兒都給扔進香爐裡,看的晦氣。
”
她轉頭對醫女吩咐道:“快給四娘子看看,可是癔症給去除了。
”
醫女點了頭,上前福了身,替她診了脈又細細的問了幾個問題,便對杜三夫人點了點頭,“三夫人請放心,四娘子沒有癔症了。
”
你說謊!
杜四娘子心中窩火,瞪了那醫女一眼,卻是見着杜三夫人的眼眶又漲紅了起來,心頭又有些苦澀。
她也知道,母親在這杜府過得也不舒暢。
上有杜老夫人,下有杜大夫人,兩座大山壓迫下,她也隻能俯首帖耳,小心做人。
好容易杜大夫人準了她這樁婚事,也是母親苦心相勸才能有的結果。
她也是不舍得母親啊,可又有什麼辦法?
說到底,誰讓父親不是嫡長子呢?
耐了耐性子,她總算也接受了現實。
反正這幅畫也被燒掉了不是?
“娘,我沒事了。
”她輕輕扶額,道:“隻是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了,這會子頭又疼的厲害,想在歇一歇。
”
“好。
”杜三夫人扶着她睡了下去,“你好好歇着,娘再去看看你的吃食。
還有還有,你現在瘦了這麼許多,這嫁妝也該好好改改。
”
杜三夫人說着話,歡天喜地的離了開去。
醫女歎了口氣,福了福身子,也跟着退了出去。
還在院裡的紀绮見着杜三夫人的樣子,笑着問道:“是不是沒事了?
”
“真是神了,真是神了啊。
”杜三夫人連連點頭,“多謝了神醫娘子,多謝了神醫娘子。
”
“三夫人客氣。
”紀绮施禮,“既然四姐姐沒事了,我便先告退了。
”
杜三夫人哪裡還管的她要去哪裡,點了頭,便随她去了。
回到了雨岚院的倩萦還蠻不高興的噘着嘴,“小姐,你怎麼還真的去治愈了這癔症啊,讓她瘋瘋癫癫的不是挺好的?
”
“就是看着不好,才要趕緊治了她。
”紀绮笑着,問道:“這麼不開心,不是因為我治了她,而是我治她的時候你不在現場吧。
”
倩萦老實的點了點頭,“不是說了帶我去是要我幫忙的嘛,可我卻也在外頭等着,不知多焦慮了。
”
紀绮搖了搖頭,“當時的情況要讓你留下,我就真的治不好她了。
”
她笑了笑,從一旁的醫箱裡拿出了布包,将裡頭的東西攤開在了桌上,道:“你看看這個,是不是很熟悉?
”
“這……”倩萦一下瞪大了眼,“這不是……”
這不是那副落梅圖嗎?
“正是。
”紀绮點了點頭,“這正是杜四娘子以為我燒掉的落梅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