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被劃開一條猩紅的傷口,鮮皿汩汩流出,看着有些刺眼。
受到突如其來的襲擊,他倒也沒有過于驚慌失措,迅速蹲下身子躲至雜草堆中蜷縮起來,将自己的受攻擊範圍縮到最小。
咬牙在衣角扯下一塊布片包紮好傷口,淩閣主眼角上揚觀望着閣樓上方,目光淩銳,可是過了很久,依舊沒有什麼動靜。
“放棄進攻了嗎?
還是說對方的目的隻是想讓我受傷,以免三日後的比試發生什麼意外。
”
腦中快速飛轉着猜測來者目的,淩閣主的手死死握着鐵劍,兇中憤意難平。
自從父親離開俠隐閣後,洞天派的弟子便時常來閣中搗亂生事,偷襲砸場都是些家常便飯,他早就習以為常。
受盡冷眼奚落報複之後,淩閣主的性情也逐漸波瀾不驚,産生了與他年齡相背的沉穩冷靜。
然而現在左手重創,對于本就處在弱勢的淩有衣來說,無疑雪上加霜,身後的閣樓漸行漸遠,伸手再難碰得到,叫他如何淡定。
說起俠隐閣與洞天派的沖突其實很可笑,純粹是洞天派的幾個外門弟子看不慣微小勢力俠隐閣的崛起,就冒昧前來挑戰,結果自然是被淩勳一幫人打得灰溜溜逃跑。
這事要說結仇吧,勉強算得上,可是糾纏着不放就沒必要了。
外門弟子在各大宗門的地位本就不高,就算在外頭被人打死,宗門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偏偏俠隐閣攤上這等事後就禍端不斷,這不是專找軟柿子捏是啥。
淩有衣實在忍不了那些蒼蠅圍在俠隐閣周圍趕都趕不走,這才賭氣答應了與華鋒的比試。
如今一想,卻又覺得有些貓膩。
“會不會是閣樓三層有我不知道的秘寶,那洞天派才會不斷想要驅逐我,從而得到俠隐閣。
”
極有可能!
這事越想越有道理。
盡管洞天派在益州算不上什麼名門正派,可是附近鄉親們對于這個宗門的評價倒也不差。
或者說很多人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宗門。
既沒有在江湖中懲惡揚善赢得美譽,也沒有欺弱霸女留下惡名。
這應該是一個中庸的門派,也可以說是隐世的宗門。
往往這些門派中人都是一心修煉玄通,不問俗世的高人,可就如今對俠隐閣的表現,很難讓人感到懷疑。
草堆裡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淩有衣猛然轉過頭,以為是那偷襲之人再度折返,長劍直刺聲音傳來的方向,以求一擊制敵。
然而他看清了來者,瞳孔一凝,驟然收劍。
“李青梅小姑娘,怎麼是你?
”
眼前的人是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女孩,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裳,拎着一個菜籃子,模樣清秀可愛,此時聽到他略顯驚訝的語氣,如墨的黑色眼珠滴溜溜地轉動,似要掉下眼淚來,嘟囔着嘴不高興道:“有衣哥哥,我好心給你帶了早飯,你就這種态度嘛!
”
淩有衣見着這位小姑奶奶就頭疼,連忙擺手賠笑道:“不不不,我隻是認錯人了,您别生氣。
”
李青梅是俠隐閣二十裡外彩雲觀中最小的女弟子,天賦異禀,深得掌門人柳絮的寵愛。
作為一個在益州,甚至在西蜀一帶都排得上名号,實力數一數二的大宗門,彩雲觀的弟子可謂各個都是天之驕子。
說是天之驕子可能有些不太貼切,因為這個門派還有一個特點:它們觀中隻收女弟子。
隻收女弟子也就算了,還他媽隻收漂亮的。
所以彩雲觀的弟子幾乎各個都是仙子,女神級别的存在,便是年紀尚小的李青梅,活脫脫也是個美人胚子。
各大宗門的天才少年無不以被彩雲觀的仙子們看上一眼而感到自豪。
一言不合就為其大打出手的甚至可以從城南排到城北,别看那些所謂的天才弟子平時都擺着一副高傲不可侵犯的帥氣模樣,一見着彩雲觀的女神統統原形畢露。
還沖冠一怒為紅顔,呸,分明就是為了博眼球。
彩雲觀中的天才弟子有很多,能被眼高于頂的柳絮稱得上天賦異禀的,除開大師姐蘇紅妝外,便隻有年紀最小的李青梅了。
也就是說,别看這位小蘿莉的個子比起淩有衣矮了一個頭不止,身份可要嬌貴千百倍。
按理說淩有衣這樣的小人物與彩雲觀弟子是八輩子打不着邊的,可是奈何造化弄人,與他自幼訂下娃娃親,被父親淩勳一紙婚約認可的慕甯不久前竟成了彩雲觀弟子。
淩有衣這才與這個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大宗門攀上了微妙的關系。
為什麼說是微妙呢,這話說起來有些長遠。
淩閣主的這位未婚妻原本不是益州人,而是淩勳在故鄉青州一帶,一位世交好友的女兒。
他們二人從小就是拜把子兄弟,關系要好得不得了,淩有衣與慕甯自打出生以來從未見過彼此,可對待這婚約皆是不約而同地心服首肯,二人年少時經常以書信來往互動,也很欣賞彼此,相談甚歡。
就在六個月前,青州慕家的家主聽聞淩勳去了幽州很久都沒回到俠隐閣,便帶着家族中幾位高手前往北地找他,想了想,忽然覺得未來女婿一個人在益州,指不定是風餐露宿,孤苦伶仃啊,心想不成。
孩子們都長大了,也該見面熟絡熟絡感情了。
慕家主當即叫女兒孤身獨往益州,慕甯欣然答應,她自小就聽父親說他與淩勳的故事,耳濡目染,每每談及她的未婚夫淩有衣時,都是面帶笑意,充滿好奇。
她背着行囊翻山越嶺去找他,誰想就快到了,竟被彩雲觀的掌門柳絮看中,成了她門下第三位關門弟子。
一夕之間麻雀變鳳凰,這本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可彩雲觀中有一項古怪的規定,不達三才中境不得出山門。
可憐慕甯從小就對修習玄通不感興趣,别說到三才境了,剛進去時連玄者都不是,好在柳絮耐着性子悉心輔導她,可将近半年也就堪堪達到兩儀下境,修行進度慢得似龜爬,跟淩有衣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可算是苦命鴛鴦。
人家牛郎織女每隔一年還能碰一次頭,慕甯與淩有衣倒好,照這速度,不要個十年八年可就怪了。
修習玄通本就是一件極其磨人的事,每個人的體内都有九處玄海,由下及上,分别為,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曜,八卦,九宮以及最後的攬天歸一。
而修行玄通的過程其實就像在沙灘裡用沙子填補漏洞一樣,修玄者需依次打通這幾道玄海,并以玄力灌注進去,玄海的容量越往後越大,所以修行的難度也會逐步遞增。
如若修玄者剛剛打通三才玄海即是三才下境,容量至三分之一為中境,達三分之二則是上鏡,容量填滿卻未有突破便是圓滿境。
這條規則适用于所有境界。
慕甯從一個普通女孩到兩儀下境足足用了半年時間,在天才雲集的彩雲觀可以說是天賦奇差的了,三才中境并不是一個人人都能企望的高度,無數修玄者一生卡在兩儀圓滿境不能突破,其中難度可見一斑。
沖境俨然是一道極難跨過去的坎了,更何況還要到三才中境,要知道三才玄海的容量可是兩儀玄海的九倍,也就是說,從三才下境至中境,相當于把整個兩儀境界重新修煉三遍.....
機會渺茫啊!
觀中女弟子對于慕甯的修煉速度頗有微詞,皆不服氣,憑什麼天資那麼愚鈍的傻女人可以被掌門收作關門弟子,而很多人在彩雲觀這麼多年,幾乎都得不到師傅的一個正眼鼓勵。
一般女人的嫉妒心都是很強大的,而慕甯這丫頭生性有些單純,竟将自己的來意說與那些女弟子聽。
那些人聽了之後癫狂大笑,“哈哈哈,慕甯,我們還以為你的未婚夫有多麼厲害,原來是俠隐閣的那個廢物啊,連一個宗門弟子都不是,難怪老婆也是蠢貨,夫唱婦随,曲子唱得不錯嘛。
”
“不許你們說淩哥哥壞話!
”從前她們怎麼罵慕甯她都盡量讓自己的情緒保持心平氣和,但這一次卻是前所未有地感到憤怒。
“罵又如何?
”一位瓜子臉女弟子走上前,趾高氣昂道。
在她後面的弟子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角,輕聲道:“算了算了,咱們快走吧,大師姐跟李師妹她們過來了。
”
瓜子臉女弟子聽了之後臉色劇變,眼中浮出濃濃的驚恐,立馬帶人離開。
同是柳絮的關門弟子,蘇紅妝與李青梅顯然與慕甯的關系更好一些,特别是蘇紅妝,平日對慕甯關愛有加,二人形同姐妹。
每次慕甯受到别的女弟子欺負了,都是她挺身而出幫的忙。
慕甯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隻想托人去俠隐閣告訴淩有衣,他的未婚妻來了,隻是現在因為一些事不能去看他,一個人一定要好好的生活。
蘇紅妝聽了之後大為吃驚,美若天仙的臉上逐漸浮起一層霜色,她出生在傳統武學世家,自小對于“門當戶對”四字極為講究,慕甯既然被師傅收作了關門弟子,又跟自己關系那麼好,自然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娶的。
我得幫她把好關。
于是她去往俠隐閣試探了一番,恰好見着淩有衣光着膀子練劍的模樣,頓時紅着臉扭過頭道:“你個淫賊出門在外怎麼光着身子,害不害臊。
”
淩有衣一臉茫然:“姑娘,這兒是我家啊。
”
蘇紅妝可不管他的解釋,反正這第一印象是極差了,将慕甯的話帶到後,又把淩有衣奚落了一遍:“慕師妹的天賦隐藏得很深,一旦真正蘇醒,将會完全脫離你所認知的世界,而且師傅他老人家也最讨厭弱者,像你這樣的半吊子,我看還是早點退婚吧。
”
說完之後轉身離去。
淩閣主聽到未婚妻來找自己很是欣喜,然而被蘇紅妝一頓數落後,又感失落,搖了搖,咬牙繼續練劍。
在她走了之後沒多久,李青梅緊随其後出現在他面前,她說:“大哥哥,我覺得既然慕甯姐姐那麼喜歡你,你就應該勇敢些,主動把她接回去呀。
”
淩有衣一聽,原本郁悶的臉色瞬間好了許多,笑道:“小丫頭,比起剛才那位牛氣沖天的兇婆娘,我想我還是比較欣賞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