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如約把湯媛帶回來,明通就開始專心緻志的研究反穿大計。
反正大康是萬萬不能再待下去,在這裡他活的像條狗,不,比他在現代養的狗還不如,關鍵還是個窮命,醜也就算了還特麼窮,簡直是沒處說理。
不料賀綸那個大帥比又要見他。
然而嫉妒小孩子是不對的,所以明通也就放在心裡罵罵,但現在的重點是這厮一見他就沒好事啊!
明通哭喪着臉看向章簡莘,“大晚上的你就别傳這種話吓唬我!
”
章簡莘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這夜,戰戰兢兢的明通躲在章簡莘背後輕手輕腳的邁進朗月堂的書房,在他看來,裡面端坐着的不是裕王,根本就是閻王。
半個時辰後,章簡莘随下人前去客房休憩,明通依舊留在書房。
又過了一個時辰,明通屁滾尿流的鑽出書房,一道煙的消失不見。
獨留面色變幻莫測的賀綸靜默伫立。
夜幕的流雲漸漸遮住月輝,空中隐隐有紫光疾掠,忽地一道巨大的驚雷淩空炸響,驚得明通一頭鑽進被窩,暴雨傾盆而至。
荷香居的荷花池被密雨砸的半聲蛙鳴都沒有。
當賀綸越過重重紗幔,就看見了盤腿坐于床上的湯媛,燭光映動的她那雙美眸仿若一泓秋波,許是屋裡的冰盆有些冷,她披了件薄衣,半透明的,朦胧的,依稀可辨粉藍肚兜上的湘繡小兔,望之一眼,就讓人心笙搖蕩。
可她的臉頰卻比那小兔更蒼白,似是藏着無盡的心事。
倘若無愛又怎會生憂,他不該疑心她的感情。
賀綸微微歎息,歎自己為何要如此的寬容一個人,把個十幾年的耐心都用在了她身上。
理智上賀綸理解她的做法,可情感上終歸不甘心。
沒錯,他就是不甘心。
從她在玉泉山以“心中早有所愛”為由拒絕他,他的心就再未甘過。
此後便越看賀緘越不對勁,嫉妒的苦果也就漸漸枝繁葉茂,然而,似她這般沒心沒肺之人自然是不知那果子有多苦。
“怎麼這麼冷,多大的人了,不會主動讓婢女撤兩個冰盆?
”賀綸解開中衣擁着她。
他的兇膛暖暖的,硬硬的。
湯媛從失神的情緒中抽離,也用力的抱着他脖子,仿佛那是一棵樹,還是熱的,唯有攀住他,她才不會掉下去更不會凍死。
“對不起,我隻是不想失去你。
”她壓着喉間的哽咽。
“你對不起我的事那麼多,一句怎麼夠?
”賀綸扣住她後腦勺,将那顆腦袋挪到眼面前,盯着她眼睛,“上.床喊痛,下了床就要親親,你倒是爽了,卻苦了我。
這到底怪誰,怪我嗎,慣的你無法無天,進屋都不知道伺候脫靴,眼裡哪還有我這個王爺!
我雖不敢把你怎麼着,但你得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姓賀,家族排行老五,将來族譜就會把你記成賀五的嫡妻,所以你這個人這顆心,除了我和孩子,誰都得往後排,排的遠遠的,懂嗎?
”
湯媛眼眶不斷滾落大顆大顆的淚珠。
“很糾結是不是?
”他垂眸問。
湯媛痛苦的點點頭。
“那麼我也算報了仇。
”賀綸撲哧一聲笑道,“别忘記上回你是如何折磨我的,農夫的妻子和娘同時泡在水裡,關我何事,你卻偏要我回答先救哪個。
我說肯定先救娘,你就在想我将來會負心;那我回答救妻子,你又嘲笑我沒人性。
所以啊,有些問題根本就沒有正确答案,問出來就注定要失望,純粹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
“王爺是在笑我傻嗎?
”她哽咽的兇口不停起伏。
“你當然傻,因為你把自己陷在了局裡。
選我,你就是沒人性;選徐太嫔,你可不就負心。
”
他笑着微微往後仰,倚向身後的大引枕,無比惬意的凝視騎在自己腿上的女孩,她的眉間寫滿了糾結。
湯媛也可算是明白了,人家在報複她呢!
報複她給他出過一個無解的難題。
今日終于也輪到她來領教一二。
忠和義,怎麼可能兩全?
過分!
他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哭着撲進他懷中。
“前世禦極的人是賀緘,對嗎?
”賀綸的聲音無波無瀾,淡然的輕撫她光潔的玉背。
湯媛緊緊的閉着眼,點了點頭,她就知道隻要開了一道口子,下面根本就不用說了,什麼都會被他猜出。
“你看見他對我不利,但又甩不掉他可能因你而被我提前解決的包袱,于是就想先替他求個‘免死金牌’。
”
“阿蘊,你擔心的事永遠不會發生,前世他娶了馨甯,我被馨甯趕出王府那日就與他情斷,我跟他的緣早就斷了。
但是娘娘待我恩重如山,從未有人像娘娘那樣的疼愛我,直到遇見你……”她淚眼朦胧的望着他,渾身顫抖。
“所以徐太嫔若是因此事有個好歹,你也會跟着去,對嗎?
”
女孩子不回答,隻是環緊了他,猶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
賀綸擡起她下巴,“可見這件事最終還得是我妥協,我是不讓也得讓。
不過自古忠義難兩全,難道你要一輩子擋在我與賀緘之間?
”
“不,我不要你因為我而冒險。
倘若賀緘意圖謀逆,淪為階下囚那是他活該,我隻是,隻是求你别殺他,圈禁一位親王并沒有那麼難,不是嗎?
”
“可他若殺我呢?
”
“那就算他咎由自取,我管不了!
”
湯媛氣喘籲籲的睜大眼睛。
良久,賀綸才點了點頭,“好,記住你今日所言。
我且應你一回,但他日你若再敢為他求情,縱然他不犯我,我也不會饒他。
”
他的眼睛風雪欲來。
湯媛擦了擦眼角,“謝謝你,阿蘊!
”
卻被賀綸輕輕一指頭戳開,跌了個四仰八叉。
“走開,我不與你頑笑,省得日後你得寸進尺,什麼都敢拿來要求本王。
”賀綸憤然的别開臉。
“不會的,以後再也不會,我隻想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湯媛用力的蓋住眼睛。
落在賀綸眼底,還以為是被拂了面子羞惱而哭。
不過,她确實是在哭,躺在那裡傷心的呢喃,“阿蘊,夢裡的你很年輕,看模樣最多也不過二十二三,是了,皇家保養的好,說不準三十也有可能,就在箭亭石林附近的校場,連續中了好幾箭,最後一支正中兇口。
雖然我坐在那裡笑,可那不是真的笑。
當我特别難過卻又不得不迎合時,右手會不由自主攥緊左袖,我想,那時我應該特别的難過。
”
箭亭石林,真是個耐人尋味的地點。
賀綸俯身看着她,“有什麼難過的,那是賀緘在給你報仇呢,你可不就是在那裡被我睡的。
”
都火燒眉毛了,還有閑情潑酸醋!
湯媛擰了擰眉,但見他早已換上了一臉銳利,“說說我當時的衣着打扮,越詳細越好。
”
他當時的打扮,好像跟平時差不多,看不出落沒落魄,主要是以他的身份從來就無需穿金戴銀頂标記來提升逼格。
湯媛想了想,“沒穿襕衫,也不是朝服,就是家常的直裰,黑緞面的皂靴,呃,腰帶卻是有些變化,跟你現在的不一樣。
”
“哪裡不一樣?
”
湯媛緩緩睜大眼,“白玉四爪龍變成了一條蛇。
”
不不,那不是蛇,是虺。
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而化龍。
在大康,龍,毋庸置疑隻有天子才能用,而親王的四爪龍其實就是蛟,以此類推,虺不就是郡王。
堂堂一字親王竟變成了郡王!
是誰做的,賀緘還是明宗?
“是賀緘!
”湯媛頓了頓,“父親不會這樣對自己的孩子。
這世上,除了親王的兄弟誰還會責降親王?
”
“是父皇。
”賀綸輕輕道。
事情果然如賀綸所料,明宗十三年,賀綸成為大康第一個降等的一字親王。
這些暫且是後話,隻說這一夜,在前世與此生中煎熬的湯媛,當她試圖回憶更多的細節,窗外的雷鳴終于怒不可遏,那一夜,但凡登高遠望便可清晰的目睹一道紫電直劈而下,裕王府荷香居附近的鶴齋被劈成了灰燼。
動靜之大,連紫禁城内熟睡的人都被驚醒。
明通連滾帶爬的跑去垂花門附近嚷嚷,總算吵來了馮鑫,他死死拉着馮鑫的胳膊,一臉生無可戀道,“再劈就劈他老婆了,氣運大也不能這麼玩,您要是不想湯媛死就趕緊過去傳句話,讓她閉嘴。
”
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法則,湯媛無權犯規。
此時荷香居的湯媛正躺在地上,渾身抖若篩糠。
她不過下床倒杯茶,就有紫色的閃光沖破窗棱,緊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撲的向後仰倒,幸而接觸地面那一瞬,賀綸溫暖的大手穩穩的掌住她後腦,然後天旋地轉,兩個人在地上滾了十幾圈。
她親眼目睹那紫電擦着賀綸脖頸飛過,但凡稍稍偏一偏,現在趴在她身上的可能就是一具屍體。
想來他也是吓的不輕,額角汗如雨下。
而她站過的地方正散發着燒焦的味道,赫然一個深坑,約莫拳頭大小。
再往上,深色的雞翅木雕花窗,支零破碎。
明宗十二年的京師,裕王府那花費重金打造的避雷針集體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