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暧昧,眼神火辣,湯媛有點兒緊張,下意識的閉上眼。
“把眼睜開,想什麼呢。
”賀綸笑道。
自然是想他會親過來。
湯媛暗暗失落,捉摸不透他。
當她以為他應該克制的時候,他就像一團烈火,可當她以為他要化成烈火之時,他又是淡然的。
賀綸就像一團忽冷忽熱的雲。
思忖間,湯媛才赫然發現,自從他坦言自己在追查任茂星那晚過後,不,不對,更确切的時間是她拒絕了他的吻,兩個人就很少再有親近的事。
湯媛感到害怕,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得假裝鎮定,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賀綸神色如常,“其實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我打聽到你姑母的下落了。
”
姑母!
湯媛心神微震,見賀綸一臉嚴肅,神情亦不由跟着嚴肅起來,暫時将莫名的害怕抛之腦後。
“去年兀良哈附近發生了一些騷亂,你姑母不幸逝世,姑父也因重傷不治身亡,目前家中還有你表哥戴笙與表妹戴新月支撐。
”
湯媛聽得心中一痛,茫然的望着賀綸。
她的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來。
這事想必姐姐還不知道,不然又不知該要如何的傷心。
在那場動亂中姑母一家損失巨大,所幸當時表哥帶着表妹外出才免于災禍,如今戰亂平息,經過官府進一步交涉,兀良哈那邊開始陸陸續續放人,賀綸用了點關系,這才使得兄妹二人早日返回。
兄妹安葬父母之後,又從長平堡趕往懷平府,隻因母親臨死都在惦念幼年失怙,颠沛流離的表妹,二人就是想替母親完成最後的遺願,看看湯媛。
籌謀這些事的那段時間,阿蜜還未出生,賀綸為了不讓湯媛受驚也就沒與她詳說。
之後考慮到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總有要面對的那天,這才說了出來。
賀綸見她低着頭,沒說話也沒落淚,一時也猜不準她心中在想什麼,又想到她的身子骨虛不受補,連藥也不能吃,隻能溫養着,心下不由收緊,正欲出言安慰,卻聽她淡淡道,“我沒那麼傷心,隻是有點兒難過。
”從來沒見過面的人,即便有皿緣關系,再痛也不可能痛到無法承受,況且她也早已習慣了失去,“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活着的人總要好好的。
”
她說“好好的”三個字那麼輕,形容不出什麼滋味,卻異常的難過。
湯媛飛快的擦幹淨眼角的濕意,傾身抱住賀綸脖子,“阿蘊,如果有天你不愛我了,也别跟我生分好嗎?
我不粘人,做兄妹也行,咱們千萬不能鬧到恨不得對方去死的地步,更不能相看兩厭……”
想來習慣失去的她,有些東西還是希望能長久一點的。
賀綸隻覺得好笑,“我怎麼會不愛你?
”
湯媛趴在他肩上滿足的眯着眼。
明宗十五年十一月廿二,已故貴妃徐氏被追封為文慈皇後,谥号昭憲,緊接着明宗不顧章皇後阻撓,冊立賀緘為太子,正式入主東宮。
大康的儲位疑雲就此塵埃落定。
前世的記憶與今生的隐忍以及步步為營,賀緘如願以償得到了太子之位,欽天監那群馬後炮立時跟着大肆追捧,曰太和街的庚王府有祥瑞之像,且這樣的瑞像是在庚王入駐以後才發生的改變,潛台詞便是庚王乃天生的帝星。
此番太子之位确立的毫不拖泥帶水,帝師的功勞不可小觑。
帝師任不移雖然久不問政事,但他在朝中的威信乃至在明宗心中的形象皆不容小觑,這樣的人要麼不說話,要麼說的擲地有聲。
他讓自己的嫡孫迎娶章家的女兒,卻不偏不倚的進言推舉賀緘為太子,如此不避親疏、剛正不阿,一瞬間就俘虜了昏聩的明宗。
原來任不移才是賀緘在京師最大的依仗,這事連徐太嫔也不知道。
賀維總算搞清楚了來龍去脈,不管任茂星與章蓉蓉的婚事成不成,任不移都達到了想要的效果,賀緘是最後的赢家,但任不移唯一沒算到的地方就是他的嫡孫任茂星對章蓉蓉動了真情。
由捉老鼠的貓轉為被老鼠戲弄的角色。
此前就說過,章蓉蓉并非一個好掌控的女子,别的姑娘家學繡花學管家那會子她學的是深宮厚黑學,格局遠甚宅鬥,看起來被一幫大老爺們耍的團團轉,但也未必不是她在耍大老爺們。
可她究竟虧在年紀上,縱然百密總有一疏,低估了男人的自控力。
男人不同于女人,為了愛情可以犧牲一切,他們卻往往為了一切可以犧牲愛情。
任茂星利用她的婚事成功的堵住質疑帝師推舉賀緘的聲音,卻遲遲沒有兌現力保章保春重新上任的承諾,到了這一刻,章蓉蓉才發現自己抛出的那點誘餌完全打水漂,白白讓任茂星插手了章家的生意,但做生意豈有虧本的道理,她不顧章家阻撓繼續抛出更多的誘餌,将任茂星騙到曲江,炸了整條船。
所有跟五哥哥作對的人,都該死!
船爆炸那一刻,也不知任茂星是怎麼想的,竟反手将她推入滾滾江濤中,章蓉蓉墜入水中的最後一眼便是任茂星被火舌吞沒的場景。
僞裝成水寇的章家人大驚失色,說好的劫持任茂星,揍他一頓出氣,結果怎麼變成炸船?
可他們管不了那麼多,先救小姐啊!
任茂星的死可以推到水寇身上,但如果章蓉蓉還活着一切就難以解釋,所以她也必須“死”。
馨甯得知章蓉蓉拉着未婚夫出門顯擺,在曲江被炸個屍骨無存,愣了半晌,口中微微泛苦,她原是高興的,關鍵時刻卻忽然笑不出來,隻得悻悻然關緊門,繼續“哀思”死鬼賀纓。
賀維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他并未違背賀綸所托,既查證了任茂星與賀緘暗中勾結,也将實情告知了章蓉蓉,那之後再發生什麼皆與他無關。
但他萬萬沒想到入主東宮的賀緘不急着收拾賀綸,将迫不及待的将矛頭對準了他。
賀維不可謂不狼狽。
也幸虧賀緘着急收拾賀維,才讓遼東的賀綸有了喘息之機。
此時的湯媛還沉浸在教養女兒的甜蜜中,大姨媽結束的第二日,她泡了個花瓣澡,對鏡仔細的撲粉描眉,再勻開一層淡淡的胭脂,總覺得鏡子裡的那張臉太瘦。
此前是她不對,拒絕人的話兒說的一點都不委婉。
現在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被賀綸拒絕,心中該是何滋味?
湯媛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錯了就得認,對自己的夫君低個頭又不會少塊肉。
忙活半天,她親自把賀綸的絲被鋪開,又彈彈枕頭,坐在燈下耐心的等。
等了半天不見人影。
湯媛也表示理解,被拒絕太多次的男人大概已經興趣寡淡。
那就等他有興趣了再配合吧,當然,配合之前她一定誠懇的道歉,仔細的解釋為何拒絕那個吻。
結果腹稿還沒打完,賀綸就來了。
“阿蘊,快過來坐。
”她迎上去,将尚帶着水汽的賀綸邀至床沿坐下。
燭火溫柔,光亮映動着女子粲然的星眸,賀綸一時失語。
湯媛端端正正的立在丈夫對面,低下頭,“對不起,我錯了。
”
在大康二十一歲的女人并不算小,已經不适合撒嬌,但她懵懵懂懂的樣子以及清澈的眼睛,總有種溫婉的稚嫩,一直給賀綸造成“她比我小”的錯覺。
其實不然,她一點兒也不比他小。
賀綸錯愕片刻,沒想到阿媛這種人還會道歉!
錯愕之後,他有些哭笑不得,問,“你對不起我的事兒那麼多,這為的是哪一樁?
”
“我對不起你的事兒就一樁,沒開玩笑,是認真的。
”湯媛眨着眼睛,嚴肅道,“那天晚上是我不好,其實,其實我不是嫌棄你……我是這裡不舒服。
”她指了指自己的兇口。
當時漲的難受,卻不好再去請教盧嬷嬷,因為她不聽盧嬷嬷勸阻,非要給阿蜜喂奶。
有時候湯媛也覺得自己欠揍,既想要孩子又擔心冷落夫君,結果打掉牙和皿吞。
可是賀綸沒漲過奶,為此傷心也情有可原。
湯媛垂着眼睛幹巴巴的解釋。
原來是為這事。
賀綸嗯了聲,“我理解。
”
“你真不怪我?
”湯媛欣喜的問。
“不怪。
”賀綸看着她,“你做的再過分我也不怪你,因為我一旦想要計較的時候,那定然是打算放棄你了。
”
湯媛茫然的望着他。
賀綸笑着将她拉至身前,“那我現在可以碰你了嗎?
”
這天晚上湯媛“享受”了一個男人一年多的積蓄。
然而她終歸隻是個弱女子,賀綸卻是練過内家功夫的,那方面本就比普通男人持久,起初還能控制,尚算溫柔,當他覺得湯媛足以适應時,就漸漸放開自己,着重發洩……
湯媛頭昏腦漲,眼冒星星,然而進行到一半再說“不要”是個人都會覺得特掃興吧,隻能咬着牙堅持,含淚死死抓住他肩膀。
舒服的時候她覺得賀綸是愛她的,然而痛的那一瞬,她忽然又有點兒讨厭他,尤其他讓她趴着的時候。
可不管是愛還是讨厭,折磨結束,他又仿佛變了個人,從魔鬼化為天使,對她極盡的疼寵呵護,讓她不禁沉迷,縮在他的羽翼下。
仿佛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像他這樣的對她好。
湯媛偷偷擦了擦眼淚,伏在他懷中睡去。
晨起的時候他又要了一遍,湯媛整個人都傻了,這下是真的有點疼,她也真的哭出了聲,這是她的錯嗎?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但賀綸大概已經忍無可忍,中途停了下來,一眨不眨望着她,将她拉起身,“你不要便不要,哭什麼?
”
湯媛吓得阖緊了嘴。
一整天,她走路都在打飄,臘月的時候又開始咳嗽。
盧嬷嬷作為燕喜嬷嬷,一眼即看出湯媛被賀綸折騰了一晚。
暗笑道,病秧子一個,連個男人都伺候不好,哪來的膽魄要求郡王爺一生一世一雙人。
大康幾百年來也就出了這麼一個臉大的。
湯媛也是心中有愧,漸漸的分不清方向,隻一味的責怪自己。
世上夫妻那麼多,緣何就她的床笫之事這麼難?
怨不得賀綸不耐煩。
那她為何隻責怪自己而不怪賀綸呢?
因為她想起前世,跟賀緘在一塊兒的時候也是這樣。
盡管現在每憶起一絲兒,于她而言都是難以啟齒的恥辱,可是……可是為了想明白自己究竟什麼毛病,就隻能硬着頭皮去回憶。
回憶飛螢館的那段往事。
賀緘的第一次很倉促,幾乎是狼狽的,幾十秒兒的事兒,不提也罷。
後來漸漸和諧,卻苦了她,不過賀緘比較能忍,時常抱着她安撫,待她适應才開始,偶爾低笑一句“你那裡真是太小了……”。
所以不是男人的問題,是她有毛病。
湯媛低着頭一點一點攥緊了衣角,聽見阿蜜哭聲才回轉,連忙将小嬰兒抱進懷中。
事實證明,如果一個男人不行,那麼他在家庭關系中就會不自覺的矮人一頭。
這種現象同樣适用于女人。
作為一個“不行”的女人,湯媛漸漸的覺得自己矮人一頭,也失去了在年輕時獨占丈夫的自信。
盡管賀綸并沒有苛責她,也不再提那天早晨的事。
可是不提不代表沒往心裡去,也可能是顧忌她的咳疾。
臘月底,該死的薄荷賤人将發着高燒的章蓉蓉送來遼東,随行的還有表嫂彭氏。
湯媛平靜的安排下人打掃房間,接待女眷,卻不由自主為薄荷賤人安排了一間有老鼠的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