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媛把玩着鑲了西瓜碧玺的金護甲,這玩意真漂亮,戴着它出來“迎敵”,感覺氣場都得到了加持,正室範兒十足,關鍵時刻還能用來打架……嗯,扯的有點兒遠,趕緊拉回正題,此時,氣氛僵硬的梅香居,彭氏溫婉的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讪笑。
章蓉蓉對賀綸的性格了若指掌,他素來對整潔又會打扮的乖乖女格外青睐,便對自己的婢女瑪瑙道,“扶我下去梳洗更衣。
”
瑪瑙應諾,上前小心翼翼攙扶她,主仆二人對湯媛欠了欠身,緩緩退下。
章蓉蓉跟傻馨甯不同,不管何種環境,腦子都能拎得清,禮數方面更叫人無可挑剔。
她覺得是什麼身份就該去做什麼事兒,既然已經不再是風光無限的閣老嫡孫女,那麼屈身施禮于郡王妃便無可厚非。
至于湯媛配不配的上,且由後人來評說。
反正現在不能落下話柄。
不然可就便宜了湯媛。
章蓉蓉離開以後,彭氏笑着打圓場,“讓娘娘見笑了,姑娘家愛漂亮,怕被别人瞧見了不美這才急着梳洗。
”
什麼别人!
直說賀綸不就得了。
湯媛笑道,“蓉蓉對郡王的感情甚深。
”
彭氏面紅耳赤,“這孩子許是把郡王當成了家裡哥哥,又打小被幾個哥哥們寵壞了,如今正逢人生低谷,内心脆弱不堪,難免會思念親人……”
既然脆弱的章蓉蓉思念親(情)哥哥……那為啥不去甘肅啊?
章簡明不比賀綸親?
湯媛但笑不語。
彭氏也覺得越解釋越難自圓其說,況且事實如何,大家早已心知肚明,這郡王妃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主兒,便滿含歉意道,“蓉蓉受了刺激偶爾胡言亂語,若有得罪之處,我在這裡先給娘娘告個罪。
”
嬌彤與娘娘對視一眼連忙上前扶起施禮的彭氏。
“這裡沒有外人,大嫂何須多禮。
”湯媛道。
半個時辰後,章蓉蓉才在婢女的攙扶下重新落座,氣息微喘,彭氏見狀親自拿了條毯子蓋在她膝上,目中的關懷不似作僞,可見她在章家有多受寵,湯媛看着說不羨慕是假的,不過旁人再好結果還不是表妹,而自己才是賀綸的正妻,又想到賀綸的眼光一向挑剔,選出來的老婆豈會不如人?
湯媛神色如故,閑适的品着茶,反倒令一心膈應她的章蓉蓉有點兒詫異。
不過這也是應該的。
倘若連個表妹都容不下,五哥哥又憑什麼要她?
章蓉蓉暗笑。
彭氏則不停賠笑,挑些溫和的家常與湯媛攀談。
就這樣“閑聊”一個多時辰,湯媛的茶都喝了三杯,期間還去了趟官房,賀綸的大駕總算光臨。
章蓉蓉病成這副鬼樣子,他怎麼可能不心疼,然而心裡已經有了更為憐惜的妻女,這份心疼不免要被理智劃分到合理的區域。
不過乍一看清蓉蓉的模樣,賀綸眸中多多少少還是掠過一道異色,轉而看向湯媛。
她姿态端正娴雅,正放下杯盞,起身款款向他施了一禮,表情并無異樣,似乎有點兒微訝,但也沒有因此變得委屈,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朝他淡淡點了點頭,從容道,“你來啦。
”
那廂章蓉蓉黯淡的目光一寸一寸點亮。
然而她竭力不讓自己失态,亦沒有目不轉睛看向賀綸,眼睫顫了顫,淚光悄然滾落。
彭氏的眼眶也紅了。
湯媛覺得格外刺目,幹脆眼不見為淨,想了想,對彭氏道,“我帶你去看看郎中開的幾味藥材,有一半是遼東特産,不知蓉蓉吃不吃得習慣。
”
說完就要退下,手腕卻被人猛地攥住,那麼用力,已經傳來了刺痛,湯媛詫異的擡起眼睫,賀綸看着她慢慢道,“這事讓下人去做便好,你,留下來,陪我跟蓉蓉坐一會子。
”
想來賀綸是怕她心生誤會,又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歪,非要她留下,湯媛從善如流。
這可苦了章蓉蓉,連目光都瞬間變得無比犀利,似要在湯媛身上戳兩個洞。
但嫉恨隻會讓自己面目醜陋,反襯的情敵大度。
思及此處,章蓉蓉飛快的别開臉,趁機擦去臉上的淚珠,佯作堅強道,“不必了,我疲乏的很,五哥哥還記得來看我一眼,已是心滿意足,快些帶嫂嫂回去休息咳咳……”
止都止不住的咳嗽聲讓她顯得無比狼狽。
又因為這些都不是裝出來的,那一刻的她看上去如此可憐與無助。
各位看客們别忘了,她已經是個“死”了的人,從此天大地大再也沒法正常的活着,章家将她送來遼東,原就是指望天高水遠不被人發覺,自是不會派人來接她,再一個這樣的她又如何正常尋覓夫君,唯有交給感情最要好的賀綸,這也是章皇後的意思。
賀綸心知肚明,卻不得不硬了硬心腸,努力揮去那點不忍,淡聲道,“也好,你好好休息,快些将身體養好,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隻管與嫂嫂說。
”然後深深看了章蓉蓉一眼,拉着湯媛的手,頭也不回離去。
話說章蓉蓉的婢女瑪瑙端着湯藥還不等進屋就碰見了迎面而來的郡王夫婦,跟設想的不大一樣,竟不是湯媛拽着賀綸狂奔,而是賀綸拽着湯媛。
這,這,難道郡王不思念小姐?
瑪瑙一頭霧水,愣在原地。
章蓉蓉哭倒在彭氏懷中,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她生病的時候,五哥哥會親自用額頭替她試試溫度,就算長大後沒法兒親近,也不會如此的冷漠。
七歲那年她曾大着膽子偷偷喊過他夫君,可惜那時他已知道好歹,并不敢再胡亂應承。
不過眼睛騙不了人,那一瞬他目光溫柔的絕非普通的哥哥。
時間到底改變了什麼?
她究竟輸在哪兒?
也無比的好奇湯媛到底耍了何種手段,竟逼的五哥哥身邊連個妾室都沒有?
梅香居在郡王府深處,乃一處靜心療養的好地方,也就意味着偏遠啊,從這裡步行回福甯館并不輕松,平時走走停停看個風景什麼的倒不覺着,此刻被賀綸拽的腳尖不着地,湯媛早就累的氣喘如牛,心都快撞出了嗓子眼,在斷氣之前,她使出吃.奶的勁兒甩開賀綸的手,捂着嘭嘭狂跳的心口原地轉圈,“太快,太快了!
你什麼毛病啊……”
“應該是你什麼毛病!
”賀綸冷笑看向她,“方才找借口溜意欲何為?
以為這樣就能試探我?
那你可就大錯特錯,因為我若要女人,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你回不回避都改變不了,但現在的問題是,我跟蓉蓉不可能,我再說最後一次,我跟她不可能,收起你的小心思。
”
他說的沒錯,如果他要女人,她做什麼都無法改變。
“其實是你誤會了我。
”湯媛攥了攥手心,耐心道,“感情的事兒不是單方面說結束就能不拖泥帶水結束的,我隻是想給你們一點空間,讓她看清楚你的态度,聽清楚你的決心,免得再心存幻想,以為你不要她是被我逼的。
她年紀還小,并不懂感情這種事,誰也逼不了誰。
”
湯媛的語速不快,吐字清晰,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激動的賀綸頭頂,這個慣會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頓時意識到自己在愛妻面前的失态,氣勢旋即消褪,人也愣神了片刻。
他方才胡說八道了什麼?
“如果要女人”,呃,不不,他并不是那個意思,他不是要女人……賀綸生平頭一回慌了手腳,變得口笨舌拙,連忙攥住試圖與他拉開距離的湯媛,将她重新抱進懷中,“阿媛,好阿媛,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理解的。
”她出聲打斷他,章蓉蓉這個樣子他心裡也不好受,卻不得不避嫌,此刻心情激動在所難免,“在梅香居浪費了這麼久,阿蜜醒來看不見我定會難過的,我們快些回去吧。
”
她不欲再多談不相幹的人半句,拉着他的手漠然漫步走向福甯館的方向。
臘月的第三場大雪開始飄落。
許是天氣變化的有點兒快,阿蜜忽然鬧肚子,二等丫鬟如意急的滿頭大汗,又是請郎中又是遣人去回禀娘娘,結果娘娘就提前回來了。
幸而情況不算嚴重,阿蜜哭鬧了一會子又安靜下來,金郎中很快就開了一副藥方,由十幾種食材混合而成,煮水喂小兒服下即可,并不傷腸胃。
湯媛一直都敬佩金郎中的醫術,自是感激不盡。
湯媛衣不解帶的照顧了阿蜜三天,這孩子也皮實,眨眼就恢複如初。
這日王府迎來了一件喜事,湯媛的表哥和表姐遠道而來。
兄妹倆處理完族中事務就馬不停蹄的前來拜會母親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表妹。
戴新月一見到湯媛就哭了起來,不用介紹都知道這是湯媛無誤,一張臉随了年輕時的母親五成,一看便是鐘離家的皿脈。
湯媛被戴新月的情緒感染,眼眶也不由紅了,這就是她在大康的親人啊,人生在世,還能被一些人惦記着,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姐妹二人又哭又笑,互相安慰,而在一旁幹看的戴笙,堂堂八尺男兒也是滿面動容。
親人相逢,喜悅與眼淚并存。
那一頭,梅香居内,瑪瑙鹦鹉學舌似的把看到的東西當着章蓉蓉和彭氏的面說了一遍。
“娘娘的表哥與表妹雖然衣着素淡,可都是好料子,光是土儀就裝了三大馬車,真沒想到她姑姑家如此有錢。
”瑪瑙是章家的家生子,能讓她說一句有錢那就是真的有錢了。
章蓉蓉與彭氏面面相觑,倘若一個五品官的姐夫還不夠架勢,再加一個有錢的娘家親屬,此番湯媛是真坐穩了正室的位置。
瑪瑙也百般不是滋味,郡王妃的表哥俊美的簡直不像一般商戶,分明就是世家的公子啊。
那戴笙的相貌十分不凡,若非大家見多了賀綸,少不得要失态。
他為人爽朗,許是常年浸淫商道的緣故,頗有點江湖兒女氣,然舉手投足亦不失教養,賀綸看在眼中,不免暗歎,此人至少受過一段時間嚴格的訓練,熟稔世家禮儀。
隻見他獲得郡王示意後,端坐書房下首,态度恭敬。
賀綸知道他這趟來的不容易,戴記管理層大換皿,聽說已經鬧出了人命,這兄妹二人卻能趁亂排除異己,牢牢捏住股權,在長平堡一帶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