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越派胥抒為主将,郭如臬輔之,率兵北上,直達禦兒,欲分兵取嘉興與李,然後水陸并進,會師于姑蘇。
然而這不過是越軍的一廂情願,吳王與孫子豈能任其随心所欲!
越軍駐進禦兒的第二天深夜,馬廄、倉房同時起火,放火者是潛于城内的一小股吳軍。
他們殺死了哨兵,點燃了蘆柴,投進馬廄與倉房,見烈火騰騰燃起,并不隐匿,并不逃避,而是在火堆旁歡呼雀躍,像開篝火晚會一般。
直到越軍從睡夢中驚醒,集合隊伍撲救,他們才歡呼着,咒罵着,向西北角逃去,還一邊逃,一邊罵,越軍自然是在後邊緊追猛趕,直追至城牆根。
縱火的吳軍士卒自水道爬出,城外正有無數吳軍将士在歡呼咒罵,燈籠火把亮如白晝。
越軍人衆,無法從水道出城,也不敢貿然出城。
胥抒聞報,怒發沖冠,捶案而起,牙齒咬得咯噔咯噔的響。
他命郭如臬帶部分士卒撲滅烈火,自己率領大部隊出城殲滅騷擾之敵。
吳軍人數雖少,但目的明确,組織嚴密;越軍人數雖衆,但事先毫無準備,既至出城,猶決堤之洪水,望火光而亂闖,于是禦兒城外,吳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夜戰。
吳軍且戰且退,此戰不以消滅敵人為目的,而以吸引敵軍前進為宗旨,他們不斷給越軍些好處,比如丢棄某些貴重物資,或故意敗陣,狼狽潰逃,令越軍在後邊瘋狂追趕。
追得越快,逃得越速,及至天明,已經來到東苕溪岸邊,胥抒雖發現已經遠離禦兒,與既定的戰鬥方案悖逆,但眼前這股殘敵總得消滅,否則,它将成為攻占姑蘇的後顧之憂,況且繳獲頗豐,完全可以抵補禦兒城内火焚的損失,因此他決定繼續追向前去,直至完全殲滅。
其實,胥抒回返禦兒已經是不可能了,因為歸途已被吳軍斷絕。
吳軍逃敵并不過東苕溪,而是折身西南,循着西苕溪直将越軍引到太湖西南的深山裡去……
駱駝夼因駱駝山而得名,駱駝山群峰起伏,綿延向上,仿佛一頭巨大的駱駝,引頸邁步,昂首東南,其頭為該山的最高峰。
自峰頂以下,溝壑縱橫,谷澗交錯,千支萬系,四面八方,統稱為駱駝夼。
其中鷹愁澗、迷魂谷、鬼見愁、食人壑、喪命溝、葬夫壕、災難河等,都是些令人聞名喪膽的地方,更不要說身臨其境,涉足其間了。
常年闖蕩山林的樵夫、獵戶、采藥漢,也常常迷途難返,為鸷禽猛獸所食,異域他鄉的陌生漢闖入深溝險壑,則十有九不歸。
一天下午,伍子胥率數百名兵将,自西北引一隊楚軍入駱駝夼。
與此同時,被離帶五十名精卒,從東南誘一支越兵進駱駝夼,他們調皮的孩子捉迷藏似的時出時沒,時隐時現地偷襲敵人。
楚越之卒欲擊吳兵,吳兵隐沒,深溝險壑,他們不敢擅自闖入,隻能望溝壑而興歎。
吳軍欲襲楚越兵将,似神兵自天而降,一擊就準,一打便靈。
但他們卻不重創,仿佛隻是引逗戲弄,嬉鬧玩耍。
這樣周旋回繞,忽上忽下,忽裡忽外,忽快忽慢,直至夜幕降臨,楚越之軍才與吳軍将士相逢,滿腔怒火方得以發洩。
這一夜是月黑天,空中濃雲密布,不見星辰,加以谷深林密,駱駝夼内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兩軍相敵,人喊馬嘶,槍來劍往,或死或亡,或追或逃,俱在黑暗中進行,若幽靈戰于陰曹地府之中。
待到晨曦微露,夜幕隐退,光明驅逐了黑暗,仔細辨認,駱駝夼内橫躺豎趄着谷子似的屍體,非越兵,即楚将,無一具屬于吳國。
原來,昨天夜晚,伍子胥與被離,分别将一隊楚越兵将引至這裡,夜色中吳軍隐去,楚越兵将于黑暗中混戰厮殺,才落得這悲慘的結局,留下這可歎的場面。
龍潭峰乃天目諸峰中之佼佼者,因峰頂有一清池,名喚龍潭而得名。
龍潭嵌于峰巅,廣可數十畝,水深莫測,深藍幽暗,有人說它通連東海,故常年不涸,越是天氣幹旱,它越浪濤起伏,綠波蕩漾,仿佛潭底有無數泉眼在突突噴湧。
峰下十八谷,谷谷流淌着龍潭清流。
内中有一葫蘆峪,入谷處極狹窄,像似葫蘆的把。
越往裡走越寬闊,直至形成一片圓形的開闊地,這便是葫蘆頭的腹腔了。
倘掘龍潭,放水注于葫蘆頭内,這裡便成了一片汪洋澤國。
一天上午,專毅率部與小股越軍交戰,兵敗潰逃,來到了葫蘆峪。
激戰了半天,好不容易赢得了一點喘息之機,急忙埋鍋造飯,飯熟正欲進餐,越軍尾追而至。
專毅猶驚弓之鳥,見越軍如見獵人,丢下碗筷,撒腿便逃,轉眼間逃得無影無蹤。
鑽山溝,隐密林,跋山涉水,整日讓人牽着鼻子轉,越軍已經數日不曾果腹了,忽聞陣陣飯香自深谷中飄來,将士們無不垂涎欲滴,不覺加快了追趕的速度。
既至來到葫蘆腹腔,吳軍已聞風而逃,見有熱氣騰騰的飯菜可食,不等長官下令,士卒蜂擁而上,争筷子搶碗,狼吞虎咽。
正當越軍将士有滋有味地咀嚼着白米肥肉的時候,忽聞狂風呼嘯,怒濤澎湃,巨雷滾動,天崩地裂,峰塌谷陷。
原來是吳軍掘開了峰頂的龍潭,潭水自天而來,奔瀉如猛獸下山鋪天蓋地,勢不可擋,山石隆隆滾動,大樹連根拔起,野獸東奔西竄,最終喪生于波濤之中。
越軍見狀,扔下碗筷逃命,一齊向葫蘆把擁去,但把口早已被數丈高的沙袋堵塞,谷中的水位在飛速上漲,沒膝、齊腰,蓋過了頭頂,刹那間葫蘆峪變成了深淵和湖泊,越軍将士化為魚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