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紀念孫子山上拜将,人們改望雲山為将墩,将蔣同音,世稱蔣墩。
阖闾痛夏、姜二妃,厚葬于校場山側的小橫山,并立祠祭之,各喚愛姬祠。
孫子被拜為大将、元帥兼軍師,集三要職于一身,但卻遲遲不提興兵伐楚之事,吳王和伍子胥都有些耐不住了,曾再三詢問催促,孫子皆木然不答,但人們發現,孫子整日行色匆匆,這兒走走,那兒轉轉,到帥府拜訪者,極少有緣相會。
一日阖闾召見孫子,又言何時興師伐楚。
孫子不作正面回答,待阖闾言畢,帶他各宮殿浏覽觀光,仿佛他本人是這些宮殿的主人,阖闾反倒成了遠方來客。
一行人或乘車駕辇,或騎馬坐轎,或搭船泛舟,悠閑氣派,觀者無不議論紛紛。
原來吳王的行宮甚多,凡吳風光秀麗之地,星羅棋布。
凡物多則必賤,宮殿亦然,吳王行不到,住不遍,他人不敢居住,加以年久失修,管理不善。
難免要破敗狼藉,不堪入目。
孫子偕阖闾來到一宮,步入一殿,遍地畢灰垢木屑,窗下與柱側尤甚,仿佛薄薄地撒了一層鋸末。
孫子以銅棒擊殿柱,空空然,清脆響亮,木梆子一般;再敲擊門窗,無不如此。
一陣狂風襲來,大殿正搖搖欲墜。
阖闾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孫子在玩弄什麼把戲,郁郁然,面有窘色。
孫子告訴他,這殿堂的棟、梁、檩、椽、門、窗、柱等,皆為蛀蟲所蛀,那遍地細渣,是蟲屎和木屑,不久它将傾覆。
似這樣的殿堂,朝不保夕,如何還能再用它來遮風擋雨,會群臣,宴貴賓呢?
拆而重建,固然不失為良策,但新殿建成,蛀蟲仍在,焉知不能重将其蛀空,以緻再坍塌為害呢?
因此,清除和消滅蛀蟲,才是最根本的措施。
孫子并非工匠或建築師,為何要帶自己來觀廢殿,談蟲蛀呢?
這與吳國的政治是怎樣的關系?
阖闾在咀嚼孫子的話意,品評其話味,分析其良苦用心。
孫子為前導,一行人又走進一座舉世罕見的怪殿,這座殿上梁傾斜,下梁歪扭,整個建築像一隻受傷的雕鵬,正側身耷翅降落,令人望而卻步。
阖闾進殿,仰目視之,渾身汗顔,匆匆退出。
奔波一天,傍晚回到王宮,應阖闾之求,就一天來的耳聞目睹,孫子直言不諱地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吳國的政治肌體,像那滿地木屑的殿堂一樣,棟梁檩椽,無不遭蛀,且有的空空若梆,随時都有傾覆坍塌的危險。
這蛀蟲不是别的,正是各級貪官污吏。
如今的吳國,無官不受賄,到處是漫漫黃沙,難見一塊水草肥美的綠洲,難找一個幹淨的角落。
官吏們幾乎全都來自鮑魚之肆,人人身上散發着難聞的腥昧,有的則其臭熏天,令人作嘔。
這樣的官吏掌權當政,不打情,不送禮,不請吃,不行賄,休想辦成一件事,哪怕是指頂大的一件小事!
腐敗的風氣弄得民怨沸騰,官民之間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橫溝,乃至尖銳對立,長此下去,政權必岌岌可危,哪裡還有條件興師伐楚!
陽澄湖畔有一姓戚的漁霸,名喚戚天大,仗着與沺泾縣令有翁婿關系,便橫行鄉裡,魚肉百姓,害得一方民衆有冤無處伸,有苦無處訴,整日啼饑号寒,掙紮于水深火熱之中。
不久前,戚天大大興土木,建館舍,驅使着數以百計的工匠為其賣命。
館舍既成,前廳後廈,清堂瓦舍,十分氣派,但卻遲遲不肯付匠人工錢。
工匠之人靠出賣手藝和勞動力養家糊口,上有父母,下有妻子,辛勞一年,不見分文,一家老小的衣食所需,毫無着落,勢必要頻頻登門催讨。
有一位姓張的木匠,為讨債,十八次來到戚家,其時戚天大正在與友人對飲,滿桌雞鴨魚肉,滿屋酒氣熏天。
二人猜拳,戚天大連連失利,總被罰飲,正在這時,張師傅來到席前,讨要工錢,戚天大不僅不給,反說臭木匠穢氣,沖了他的時運,敗了他的雅興,命家奴将其拖到當院,拳打腳踢,棍棒加身,活活打死。
不僅如此,還放出三條惡狗撲向屍體,撕咬得皿肉模糊,慘不忍睹……自古殺人償命,然而惡貫滿盈的戚天大,如此殘忍地殺死了一個對其有功的木匠,竟然逍遙法外,百姓豈能不捶兇頓足,咬牙切齒!
上邊這些,是孫子來吳後,從新結識的夥伴口中獲悉的,在他漫遊南國山水的日子裡,也曾耳聞目睹了許多類似的現象,将這一切連綴起來,形成了他對吳國政治形勢和社會現實的理解與認識,得出了一個清晰的結論:吳欲強盛,定要懲治腐敗!
一個國家,一個王朝,一個政權,政治既已腐敗不堪,便一切無從談起,這是孫子身兼三要職,但卻遲遲不肯興師伐楚的關鍵所在。
聽了孫子的這些陳述與控訴,阖闾頓覺熱皿上湧,頭脹若鬥,心中激浪澎湃,自己身為一國之君,對下邊的肮髒與污穢,為何竟然一無所知呢?
難道自己既聾且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