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子的車子開得很快,豪車就是豪車,破出租車根本追不上,隻能隔着幾十碼勉強跟着。
好在此時已經過了下班高峰期,路上并不堵。
我良好的夜視能力也派上用場,能一直緊盯着車子不放。
而且我發現,宋老爺子的車一直咬着前面一輛白色的轎車。
雖然距離太遠看不到車牌,但是我記得宋之琛的車子就是這種牌子。
看來宋老爺子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我有些害怕地掏出手機,然後屏幕亮起來的瞬間,卻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我應該怎麼做,報警?
開玩笑,别說現在犯罪行徑還沒犯下,即使犯下,實施者可是宋之淵的親爹!
叫我如何能下得了口,要不,打電話提醒一下宋之琛?
然而我悲哀地發現,我壓根不知道他的電話号碼。
街道上萬家燈火,霓虹漫天,看起來光影交錯,卻藏不住這之中即将發生的罪惡。
幾廂追逐,宋老爺子的車子忽然慢了下來。
我也趕緊讓司機師傅開慢點,等會兒别被發現了。
前方是一個十字路口,此時是紅燈,不過等候的車隊并不短。
就在這個時候,老爺子的車忽然就往邊上的一個臨時停車帶開去。
我還納悶,為什麼突然不追了。
沒想到下一秒,從路口那邊就連續傳來好幾聲巨響。
我一下就懵了,前方的車子都在打雙閃,這意味着前面出事了!
下意識看了一眼宋老爺子的方向,此時他已經下車。
因為已經跳了路燈,右行的車子繼續通行,我所乘坐的出租車就往前挪了好幾米,而後,徹底堵住。
這時我離宋老爺子的距離已經近了很多,近到可以看到他的表情。
在闌珊的色光中,他冷酷地看着亂成一團的路口。
然後,我在他臉上看到了一抹勝利的冷笑。
登時,我整個人都被一種極緻的陰冷籠罩着,不自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惶恐地透過前擋風玻璃往宋老爺子望着的方向看去,那裡火光沖天而起,火花的碎屑仿佛煙花爆竹一般不斷往外噴濺,不時發出爆炸聲。
一瞬間,我的皿液都涼了。
……不會那就是宋之琛的車子吧?
不,那一定是,因為宋老爺子的表情,仿佛已經除掉一個心頭大患般。
這究竟是怎樣殘忍的一位父親,再怎麼說宋之琛都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就這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帶他來到這個世界,也送他走嗎!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不,這已經不能用可怕來形容。
我無法想象,宋之淵在被接回宋家後究竟過的是怎樣的一種生活。
這個無情冷酷的隻是在字面意義上被他稱作父親的人,就在剛才,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奪取他哥哥的生命!
本能地感覺到一股寒意,我一動不敢動,直到宋老爺子的車子從另外的小道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這個過程并不長,其實宋老爺子隻是下車看了一下,仿佛是要确定究竟計劃有沒有成功一樣。
看宋老爺子的車子消失在視野裡,我趕緊扔下大鈔下車,剛踩到地上,才發現自己有些腿軟,但還是跌跌撞撞地沖到前面去。
已經有人報了警,雖然還沒看到救護車,但已經隐約能聽到警鈴聲。
在即将要走到路口的時候,我條件反射地慢下腳步。
熊熊的火光映在我的眼睛裡,仿佛是另一個世界般。
那是地獄。
翻側在路邊的車子,車身毀損情況已經看不出來,因為已經吞噬在一片火海中。
我的乖乖,燒成這樣,裡面的人還能好?
我無法形容當時自己的心情,不過很快,我就發現在邊上,圍着一圈人。
車窗的碎屑灑了一地,地上也有斑駁的皿迹。
就在這時,救護車到了。
醫護人員匆匆提着擔架跑了過去,沒一會兒,就搬回來一個皿淋淋的人。
雖然離着點距離,但我還是認出來了,就是宋之琛!
也虧得他命大,竟然被車甩出來。
不過看起來傷得很重,感覺就剩半條命了。
難怪宋老爺子隻一眼就滿意地走了,這慘烈的狀況,一般都會認為司機無法生還吧。
救護車咦喲咦喲慢慢開走,當時我心下一記就趕緊招了旁邊的一輛的士,讓他跟上救護車。
救護車去的是另外一家醫院,我也是慶幸和宋之淵不是同一家醫院,否則再被宋老爺子碰上,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救護車停下後,我也趕緊下車。
然後就看着宋之琛從綠色通道被推了進去,我聽到推着他的醫生說了一句,“這人情況很危險,脊柱受到嚴重傷害,快聯系神經科室的當值醫生!
”
怔愣地站在大廳中,我不懂醫術,但也能聽出宋之琛的傷勢很嚴重。
肯定要直接進手術室的,估計手術時間也隻會長不會短。
說不定,宋之琛根本撐不過這漫長的手術。
然而我并沒有時間在這裡等,因為宋之淵和宋頌還在等着我,隻能說後面再找個時間偷偷過來探探消息。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十分糟糕,可以說已經糟糕到一個極點。
恨一個人是一回事兒,但是看着别人墜入死亡深淵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宋之琛被擡上救護車前,那幕皿淋淋的樣子,就像刻在我腦海中一樣揮之不去。
同樣揮之不去的,還有宋老爺子最後的那個笑容。
晚上我算是知道了,宋之淵所生活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的水深火熱。
難怪他平時是那種臭屁得不行又喜怒無常的性格,那是因為他平時所處的,就不是一個常态的社會。
雖說我知道有錢人的生活肯定和一般人不一樣,但是宋之淵的生活又和一般的有錢人不一樣。
我忽然記起他對宋頌的方式,明明宋之淵是很愛這個兒子的,但似乎每次都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症結也許就在這裡,因為他原本就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愛人,因為他根本沒有從别人那裡得到過愛。
這麼想着,我真恨不得立馬飛回宋之淵的身邊,起碼在這種時候,我要陪着他。
醫生說過,他的情況很危險,現在還沒有度過危險期,身邊必須時刻有人陪着。
我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總不能讓宋頌一個五歲的孩子自己一個人守着他爸爸。
在醫院附近的便利店,我買了一袋子好消化易吸收的東西,回到病房的時候,宋頌沒有多問什麼。
不過病房裡多了一個人,是之前一直沒見到的陸娅。
我一進門就看見宋頌在喝牛奶,一看櫃子,上面放了一個大袋子。
敢情陸娅就是去給宋頌買吃的,宋頌特意支開我的原因,我心裡也是清楚的。
瞬間心裡一暖,這個孩子,總是不經意間就讓我很感動。
默默放好東西,我走到宋頌身邊,輕聲向他詢問宋之淵的情況。
他說一直睡着,和剛才沒什麼變化。
宋之淵确實沒什麼變化,和我出門前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親眼目睹了宋老爺子要弄死宋之琛的事件,我此時望向宋之淵的心情都變得不一樣。
我不知道宋之淵對親情二字是如何理解的,在我這個正常人眼裡,他今天所遭遇的事情,簡直可以用人間慘劇來形容。
我無法猜測當宋之淵知道宋之琛的遭遇後,會有何感想。
但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先陪着他度過眼下的難關。
重新坐回病床旁邊的椅子上,我輕輕撫住他的手。
他的手,和平時不一樣,手背十分冰涼,整個人都透着慘淡的白色,甚至于有些發青。
雖然宋之淵的膚色本來就很白,但平時是那種很健康,很讓人嫉妒的白,而不是現在這樣死氣沉沉的白。
宋之琛現在應該正在手術,都說雙胞胎一般會有心靈感應,會在特殊的時候有一樣的腦電波回路。
我不知道此時的宋之淵是否能感受到一點什麼,但是我希望他們之間不要有這種感應。
因為宋之淵不能再承受哪怕一點精神壓力,他也不應該再遭受哪怕一絲的傷害。
看着他緊閉的眼睛,我突然想到,他之前睜開眼睛的那一刻。
也許當時他看到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别人,但是他拉着我手的力道,那種感覺,似乎至今都還沒有消散。
在生死一瞬,當時他在想些什麼呢?
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隻有身體的反應,一想到這,我的眼眶就紅了。
也許人隻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去反思自己的行為。
宋之淵身上平日裡就已經積累了很多壓力,宋老爺子那麼嚴厲又冷酷,對宋之淵的要求肯定很高。
而我,隻會一次又一次地對他制造壓力。
我似乎從來都覺得宋之淵是一個無所不能,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人。
但是我忽略了,他也是一個人這件事情。
我總認為對他來說,天大的事情都不是事兒,所以他才會肆意操控别人的人生。
因為不服命運的不公,我掙紮,也反抗,但從來都沒有為眼前這個人考慮過。
雙手握住宋之淵的手,我輕聲呼喚他,多希望,奇迹能再出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