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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被打得稀裡嘩啦的那兩場球,對手是光哥所在的31中。
一年前的魚腩,皿虐了一年前的冠軍。
這兩場球我深深記在心裡,就像文字刻在山間的崖壁,雨打風吹,不會輕易抹去。
這是本隊長第一次帶隊出征,嚣張又興奮。
嚣張身不由己,你總不能未賽先萎。
而興奮是不由自主的,因為客場比賽總會激發額外的專注情緒。
賽前我慢條斯理的熱着身,時而會拍着球走到場邊,看看放學大軍裡有沒有光哥這個二貨或者其他似曾相識的面孔,時而又會有意無意瞄一眼對面的場地,看看對方球隊裡有沒有什麼大殺器。
大概二十來分鐘的光景,比賽正式開始了,我走到中圈兒,把藍色護肘撸到左小臂偏上的位置,又正了正護肘上的LOGO,接着做了一個投籃的動作,一切感覺良好。
裁判哨響,對方中鋒撥到了球,然後他們的小後衛拿到了球權。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後衛不是主力,因為從他的眼神中我看不到掌舵者的沉穩,他倒更像個代班的服務生,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我緊盯着他每一步的運球動作,然後放低重心滑步再滑步,不給他一毛錢的前進空間。
球還在他的手裡,而我繼續尋找最佳的切球時機,就是現在――他剛要分球,被我識破了意圖,我右手輕撐了一下地面,以便左手最大限度伸向他剛觸球的那一點。
“啪!
”
我一個箭步沖上前,又用力撥了一下剛剛脫離他右手掌控的籃球,然後從他身體右側迅速抹過去,邁開步子開始持球進攻,他在我的身後呼哧呼哧一通追,但我已起速,他甚至抓不到我的衣角,舒展的上籃,兩分入網。
一上來就開了張,我趕緊往手上哈一口熱氣,意思是續上火熱的狀态。
接下來31中的兩次進攻顯然太過着急,一次直接把球傳到了我們的替補席,一次底角的急停跳投直接砸到了籃闆上沿兒。
而這邊我扛起了進攻的大旗,一次45度角中距離後撤步跳投,外加一次堅決的正面突破,把比分改寫至6:0。
然後他們教練火速叫了暫停。
31中的調整很及時,随即便吹響了反擊的号角,而我們則陷入了掙紮。
幾番較量,不得不說他們攻防的整體性确實在我們之上,4号位5号位的巨大優勢也足夠我們喝一壺,雖然和我對位的仁兄多半剩下疲于奔命,但不妨礙他們一次次扯出空檔輕松得手,可以說,他們的進攻把我們撕碎了。
半場臨近尾聲,31中已建立起了十五分的領先優勢,而我們尚未找到遏制他們得分的有效方法。
中場休息時,我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水,便繼續走上球場投起了三分球。
我一邊投球一邊回憶31中上半場的進攻。
雖然他們的打很流暢,但不知怎的,我總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麼,而且那缺少的部分,他們分明是在有意掩藏。
但願是我想多了,否則下半場展現100%的進攻,能把我們捶死……
下半場球員登場時,我發現他們的後衛線做了調整,和我對位的不再是代班服務生,而是對面的7号,一個比我高出近一頭瘦小夥。
眼見這家夥登場,一時間觀衆席歡呼聲掌聲四起,看來是個狠角色。
對了,熱身時我留意過這家夥的身手,挺有準頭,運起球來看似散漫實則靈動,上籃很飄逸。
打打看吧,對位是驗證實力的最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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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該慌張,還是欣喜,事實雄辯的證明,這家夥果然是31中的最終拼圖。
他右手運球沉穩推進,過半場後便随意的舉起左手伸出食指,不太響亮但明确的說了句“打一(執行一号戰術)”,同一時間掃視幾米外穿插跑位的四人,給他們一人一個堅毅的眼神兒,31中的進攻大幕就此悄然拉開。
這小哥兒打球甚是有仙道的範兒,略顯不屑的眼神,微微上揚的嘴角,你可以認為他在诠釋自信和沉穩,也可以一撇嘴說到,這貨很猖啊!
他有意無意的和我對視了零點幾秒,很奇怪,我竟沒感到一毛錢的銳氣,一時間放松了神經。
結果,還沒待我調回頻率,這家夥先是連續三組胯下運球,然後便以一個迅捷的換手擺脫了我的放手,而我一如零點幾秒之前紮着防守的架子,實際上隻剩下一副木讷的軀殼,畢竟從意識到動作,我都慢了不止一拍兒。
我暈,就這麼輕松愉快的把我過掉了,這種感覺就像我們常說的“小菜一碟”、“毛毛雨”。
接下來的幾分鐘,來來回回的攻防基本和上面所述是一個場面,進攻上我們就像走進了迷宮,哪兒哪兒都不通,被他們防的透不過氣來,多是勉勉強強出了手,或者球直接被切掉。
防守方面,上半場的問題還沒解決,下半場對方又升級了版本,我們隻剩下疲于奔命,在掙紮中更加掙紮。
不多會兒,比分被摧枯拉朽的拉開到了27分,教練本想讓我們在高壓下自尋出路,但一來二去實在看不過眼了,沖場上搖了搖頭,然後向裁判做出了暫停的手勢。
我站在底線皺着眉抿着嘴,兩隻手使勁兒把球錘向地面,然後又狠狠的用指頭摳住。
這種情緒量化一下,好比你的戰力隻有2000,而7号這家夥的戰鬥力至少在10000以上,注意,是至少。
所以,按照賬面實力,你便隻剩了被虐的份兒,而作為核心的你都被虐的話,球隊的境遇就可想而知了。
對位是驗證實力的最佳方式,好吧我承認,我敗的沒話說,我的球隊被揍的很慘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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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能說,我還是我,但不再是小學籃球界那個能讓客場觀衆瘋狂倒戈,能讓裁判在賽後大加贊賞,能在緊要關頭一次次在三分線外劃出美妙弧線的我了。
那會兒的我算是頂尖球員,而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個還算稱職的隊長,再沒有了光環,也再沒有了一往無前的能量。
但這一切與膽怯無關,我否認有哪怕一點面對挑戰的退卻情緒。
我和很多八五後一樣,接觸籃球的全部理由就是一部《灌籃高手》,然後一路癡迷,隻為走向球場,成為校隊的一員。
如今,我算是完成了最初的夢想,收獲了最單純最直白的滿足感,這雖不是籃球的全部,但至少可以說是我所追求的籃球的全部了。
你說我這麼說有點假,那就有點假吧,似乎我也不能做出不摻雜糾結的解釋,但這就是一個中學生面對前途時的抉擇,當你背上行囊,就該放下籃球了。
比賽結束,我知道了31中的7号名叫枭岩,是他們的隊長。
和代班服務生聊天時他對我說他們隊長今天頂多展示了五分戰力,我說你給我說五分都是客氣的,你們在他的帶領下肯定會在今年的賽事中成為一股可怕的力量。
枭岩給我上的這堂課叫做妥協,不是說我輸給他就舔着臉恭維,而是真真的看到了差距,這些個差距可能有關天賦、意識亦或訓練的努力程度。
呵呵,沉下心想想,分析都有點徒勞――差的确實有點遠了,不是努努力就能趕上的。
就像某次快攻,枭岩正好對上迅速退防的我,結果這貨幾乎是看都沒看我的位置,就從容的邁開了步子,高高躍起奔着籃筐就去了,換言之我的防守對他來講什麼都不是,差不多約等于空氣,結果,兩分算進,加罰一球。
所以,随着年齡的增長,我們可能真的需要妥協,你不是妥協了某個人某件事,而是妥協了自己的真實境遇和發展環境。
理性?
算是吧,也不全是,畢竟也帶着多少頹廢的情緒。
想來這算是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放棄,為了夢想放棄另外一個夢想,一個夢想跳一跳确定夠得着,一個夢想就算你卯足勁兒也未必能夠着,所以這個含有未知元素的就像狗熊手中的第一個棒子,無論它被扔在了地上還是掉在了地上,反正它終究已不在狗熊的手上,而且不會再被狗熊拾起。
我像履行合同一樣,以隊長身份,職業的打完了本賽季。
我知道更嚴酷的夢想“賽季”才剛剛開始,我必須假裝淡定的把籃球放進筐子,然後頭也不回的徑直跑出球場,直到跑出好遠好遠,看不到滿場飛奔的少年,聽不到籃球碰撞籃筐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