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林瑞哆哆嗦嗦地喊出了這一聲。
哪隻一開口,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這一刻看見秋玟,就跟異鄉漂泊飽受辛酸和委屈的遊子見到親人一樣,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流淚,但就是很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三年的忍耐和思念,終于化作了滿眼淚水,滴在了該滴的地方。
兩個人抱作一團,坐在沙發上相擁而泣,久久才平靜下來。
“不哭了,孩子。
小姨知道你委屈,你不容易,可你就怎麼能這麼狠心扔下我們一個人連點音信也沒有,你知不知道,你這三年沒有蹤影,多少人以為你不在了?
”秋玟拍拍林瑞的背,拿起紙巾給她擦了擦眼角的淚。
“小……姨,對不起,我知道自己錯了。
”林瑞哽咽道。
大哭過一場之後,林瑞更能真實的體會到自己之前的行為是那麼的狠心和自私。
“哪有什麼對不起,小姨想要的不過就是你能幸幸福福的,你最對不起的不是我們,是景琰……”
終于還是說到了這個問題,無論是她先開口還是秋玟先開口,其實所談内容,那就是關于誤會和解釋。
不等林瑞開口,秋玟接着說了起來。
“我知道你以為是景琰當初對着外公開了槍,再加上景琰對你有那麼多的隐瞞和善意的謊言,所以你才無法面對現實,可是瑞瑞,小姨問你,你是真的相信景琰會開那一槍嗎?
”秋玟反問。
這個問句對林瑞而言無非好比照妖鏡一樣,照出了林瑞的口是心非。
當初她信誓旦旦地跟江景琰承諾,說無論他做什麼都會不留餘地的給與新人,可是最後她才知道那信任就是嘴上說說,她連解釋都不聽把江景琰打入了大牢。
“小姨,可我是看着他拿槍指着外公,一聲槍響,外公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倒下了……我親眼看見的。
”林瑞迫切地望着秋玟,她希望,渴望,甚至是奢望秋玟能夠帶她偏離這眼前的成像,這個成像折磨了她整整三年,她需要被救贖。
的确,秋玟做到了,她耐心地跟林瑞解釋。
“當時天那麼黑,你也隻是見到外公倒下而已,你可曾看見他開槍?
小姨難道不比你離外公近?
外公哪裡中槍的小姨還不清楚?
瑞瑞,你真的是糊塗啊!
”秋玟不禁發出了一聲感歎。
這聲感歎,毫無疑問成了擊潰林瑞最後一道防備防線的一擊,響亮而又深沉。
林瑞木讷地坐在那裡,眼前閃現的是回到榕城之後江景琰一次又一次的讨好,這個男人從始至終都是這樣隐忍不言,無論她甩了多少臉子,說了多少令人難過的話,他都不抱怨一句,照單全收。
這三年她過的煎熬,那個男人就過得開心幸福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早就知道,隻是一直不肯去想,現在微微一動心思,這肋骨往上的三分處就尖銳的疼,絲絲入骨,滴滴滲皿,從心髒處随着皿液蔓延至全身的每個角落。
忽地,林瑞撫上兇口,面色一片慘白,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把秋玟下了一跳。
“瑞瑞,你這是怎麼了?
”秋玟緊張不已地詢問道。
林瑞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恢複過來,她有些無力地說道:“小姨我沒事兒。
”
秋玟自是不信她這一套說辭,隻是記在了心裡。
沉默半晌,林瑞結結巴巴地問道:“小姨,他媽媽……我說江姨……她……”
“你若是想問景琰母親的事情就親自去問他。
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去問,瑞瑞,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明白,反而覺得負累。
景琰這一路不比你容易。
”秋玟心中了然,但是也不願多說。
林瑞點點頭,不再追問。
午飯林瑞自是在秋家待着,根本也沒有吃多少,最後想走的時候卻搖搖晃晃,暈暈乎乎地,秋玟見狀死活不讓林瑞離開,逼着她上樓去休息。
房間還是她和江景琰住過的房間,連床單被罩都還是以前的那套,隻是顔色泛白。
上來時隻是拗不過秋玟的堅持,卻沒有想到躺在床上真的睡了起來,這一睡直接睡到了晚上。
林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陷在一片陰影裡,而那團陰影的制造者正是江景琰。
江景琰正背對着林瑞看着窗外的夜色發呆,沒有感受到林瑞的悠悠轉醒。
他目色深深望向遠方沒有焦距,安靜地仿佛與空氣融為一體,這是林瑞從未見過的孤獨,也是林瑞從未見過的飄渺,不知怎的,林瑞的手要已經不受控制地抓住了江景琰的胳膊。
隻見江景琰身子微顫,回過頭,帶着幾分欣喜地問道:“小瑞,醒了啊……餓不餓?
要喝點水嗎?
感覺怎麼樣?
有沒有舒服一點?
”
一連幾個問句,每一個都帶着濃烈的關心和疼愛,明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話,怎麼如今聽起來卻猶如三九天裡的烈烈暖陽般溫暖,一下叫林瑞紅了眼眶。
這個場景暖的好似三年前他們曾幸福的樣子。
“小瑞,怎麼哭了?
你要不想見到我,我馬上就走,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
”江景琰突然想到什麼帶着淺淺淡淡地怒意。
他是該生氣了!
當他從醫生口中聽到那些關于林瑞身體的話,他如何能不生氣?
如果早知道當年的隐瞞會讓林瑞如今把自己的身體虧損成這個樣子,就算是殺了他他也不會做那樣的選擇。
可是,再怎麼後悔也無法回到人最想改變的時候,再怎麼後悔也無法改變他可能和林瑞在無法擁有一個屬于他們愛的結晶的事實。
江景琰覺得,這就是現世報,報應在他身上的現世報。
“我想吃你煮的面條……”半晌,林瑞說出這麼一句話。
江景琰如獲大赦一樣,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利索。
“我現在馬上就去,不用很久……一會兒就好……我馬上……”
說着,人就閃身出了卧室。
林瑞躺在床上看着天花闆,散發着微弱光芒的吊燈此刻仿佛有了靈性一般,直直地往她眼睛裡鑽,直到她眼睛發澀,她才挪開眼神。
這一碗面足足下了一個小時,江景琰才端到了林瑞的跟前。
一碗白面條,上面還有個支離破碎的荷包蛋,也算得上是有營養的一碗面。
林瑞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細細咀嚼,有點鹹,而且越來越鹹,她低着頭,一口一口接着吃,吃着吃着淚流滿面。
江景琰期待的眼神固定在林瑞身上,追逐着林瑞的微動,他不安地問道:“怎麼樣?
我已經很久沒有下廚了,要是不好吃,我帶你出去吃。
”
林瑞停下手中的筷子,在碗裡一下沒一下的攪着,帶着哭腔回答道:“好吃……我要吃。
”
江景琰眉頭深蹙,一把把林瑞面前的碗端過擱在一旁,捧起了林瑞的一張臉,看見她哭的泣不成聲,心裡一陣絞痛,他慌亂地為林瑞拭去臉上的淚水,一句話也不問。
忽地,林瑞起身半跪在床上,摟住了江景琰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處,一直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她簡直是世界上最自以為是,最蠢的人,蠢到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蠢到辜負了所愛之人的一片真心。
江景琰僵硬地身體,慢慢蘇醒,連同他被林瑞這動作雷擊的神志也慢慢清醒,他用力地抱住林瑞,仿佛要把她揉進骨皿裡一樣,這闊别三年的擁抱,今日終于願望成真。
在他懷裡的這個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她會哭,會說話,有溫度,不是夢中的幻影,一揮手就消失不見。
他早知道林瑞會和他冰釋前嫌,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麼的快。
“小瑞,不要說對不起,謝謝你相信我,謝謝你還留我在心裡。
”江景琰也紅了鼻頭,閃着淚光。
此刻,他真的感謝上蒼,還沒有剝奪他所有的幸福的可能。
天知道從見到林瑞到現在他經曆了什麼,仿佛在十八層煉獄裡走過一遭一樣,林瑞對他冷漠,他心痛難熬,林瑞對他不理不睬,他失魂落魄,最重要的是林瑞不信他,才是緻命的一擊。
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也算不枉他三年的等待和堅持。
他的妻,還是他的妻,一直都是,從未改變。
江景琰把林瑞從懷裡輕輕拉出來,含着淚笑看着她,一刻也舍不得移開視線。
林瑞理了理黏在臉上的頭發,見江景琰一直看着自己撇着嘴問道:“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
做了疤痕修複術和微整之後,她對自己的外貌産生了極度的不信任。
隻見江景琰在林瑞額頭輕輕一吻,把人摟在了懷裡,“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好的模樣。
”
最好的模樣,無論是内在和外在都是最好的模樣。
江景琰把林瑞所有的不好通通舍棄,隻記住了她的好,那些猜疑和争吵,甚至是決裂,和如今兩人重歸于好相比起來,已經變得微不足道。
林瑞反手緊緊抱住了江景琰,他的用心,她一直都知道。
“我不該不相信你,固執地懷疑你,也不該一走三年,連聲平安都不報,可是你知道嗎?
這三年,我一閉上眼睛就是那晚上的畫面,日夜不曾停歇,它存在我腦海裡一直揮之不去,我想你,很想很想那種,卻又不能想你……”
林瑞靠在江景琰的兇口聽着他撲通撲通地心跳聲,一字一句道來。
思念之所以讓人備受折磨,不是因為所念之人摸不着看不見,是連思都覺得煎熬,連念都覺得恐慌。
那三年林瑞無數次不再想為什麼一次墜海沒有讓她連記憶都失去呢?
“整容的時候,我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首先想到不是會不會整殘,而是若我真的整了,林瑞是不是就真的消失了?
你們是不是真的會認不出我?
所以我在最後一刻爬了起來,重新确定手術,而我的心機也終于有成效了,你們認出了我,我又高興又難過,也很恨自己……”
聽着林瑞的訴述,江景琰摟着林瑞的手又緊了幾分,他說:“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林瑞都是我江景琰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是我江景琰這輩子唯一的妻子。
此生甯肯負了自己,也絕不負一個你。
”
林瑞閉上眼,淚珠從臉上再一次滑落,她何德何能值得人為她如此?
“老公,我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好不好?
”
“好。
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