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大牢丢了人,從上到下一片陰雲密布,那可是身份敏感的要犯,官家親自叮囑過要嚴加看管的,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從廷尉大牢飛了,簡直是可以載入史冊的奇恥大辱。
今日原是提審梁建章的日子,獄丞一早就進大牢準備,确是沒瞧見昨夜當職的柳城,于是一邊暗罵他偷懶,一邊自己去開鎖提審梁建章,然而梁建章沒瞧見,确是見到了被丢在牢中柳城的屍體。
獄丞當時腦袋就炸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出去告知廷尉大人,起先徐康年沒敢大肆聲張,隻利用廷尉府的勢力暗中巡查,并忙去信求大司馬指示。
大司馬斟酌良久,命徐康年速将此事報于官家,而他自己則緊随其後入宮面聖。
官家聞言大怒,當即訓斥徐康年一通,怨其為何不早來上報,從早上開城門到現在,足足耽擱了兩個時辰,便是生了烏龜腿的逃犯也早該跑出城了。
官家打發徐康年親自去搜尋梁建章,找不着便維他是問,徐康年倒黴催的挨了一通臭罵,最後若是找不着人,廷尉一職也不知能不能保的住。
大司馬進宮乃是另有考量,梁建章身份敏感,牽扯的頭一個便是大司馬本人,太容易被人大做文章了,他必須得趕在一切不利于他之前率先出手。
“陛下,臣聽聞梁建章跑了,心中大為惶恐。
”
官家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子成惶恐是為何意啊,可是有甚見解?
”
“臣以為此事必有蹊跷,廷尉府一向守衛嚴格,如何會有人潛入大牢帶走要犯呢,必定是大牢内部人幹的,最好是先從大牢當職人查起,便不難揪出幕後主使。
”
官家不鹹不淡的應聲,“那麼子成以為,這幕後主使最有可能是誰呢?
”
說到這裡,大司馬忽然跪地,“陛下,此事臣先與您告罪,梁建章早年的确乃臣舉薦為涼州刺史,皆因其早年抗争柔然之時立了功,确不曾想邊陲幾年安逸,導緻其貪圖享樂延誤大事,心中亦是不齒其作為,盼望着廷尉府能以正視聽。
”
“然必有人誤會臣顧念舊情,如此便易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表面上看梁建章消失乃于臣有利,實則不然,正是混淆視聽之險惡用心,故而臣懇請陛下嚴查不怠!
”
官家蹙眉沉吟,此事一出來,他的第一反應的确是大司馬所為,恐怕是個人都要往他身上想,畢竟梁建章與他牽連日久,難保不知其密,隻要梁建章不在,大司馬便能高枕無憂。
然而細想想,他方才說的并非沒有道理,如果明知都會懷疑到他頭上,那他為何還要吃力不讨好呢,依着官家對大司馬的了解,讓梁建章死在牢中倒更像他所為,故弄玄虛玩失蹤不是他的做派,如此人心惶惶的搜查,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如此一來,此事可就好玩了,誰會故意陷害大司馬呢,還是說根本就是大司馬自己玩的計中計,皆沒有定論。
與此同時,尚書台。
左丞将梁建章失蹤之事一并官家指令告知文顯,“文公,上谕令全城戒嚴搜捕,聽聞大司馬剛從宮中出來,看來此事必有蹊跷。
”
文顯擡起頭看他,“此事不得妄議,上谕還說什麼了。
”
“上谕還說此事由廷尉與衛尉協辦,咱們尚書台督辦,務必做好城内安撫工作,不得引起恐慌。
”
文顯沉吟,“城門不是已經關了嗎,官家如何現在才下旨?
”
“起先城門是關了,卻是城門校尉下令關的,廷尉府延誤上報,官家好似挺生氣,還命廷尉大人親自搜查梁建章下落,至于衛尉那邊,聽聞是秦将軍親自過去瞧的。
”
“秦未?
”文顯捋了捋長須,“秦将軍歸來。
某還未能見一面,那城門校尉是哪個,他倒是機靈的很。
”
“文公不知,城門校尉是才上任的,就是武昌候家的那位庶子隋衍,剛從邊陲回來,聽說梁建章不作為,他倒是立了功的。
”
“哦?
倒是個有前途的孩子。
”文顯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家那位隻知胡作的混賬兒子,眉頭不自覺的緊了緊,看上去一臉的愁容。
别人家的機靈孩子隋衍小将,此時正沒頭沒腦的被秦将軍逮着問話,看上去秦将軍好似遇上了什麼棘手的事,言語神态皆不大愉悅,跟邊陲時的和善模樣大相徑庭。
“從開城門到現在,各城門出入記錄你可有詳查,有無可疑之人?
”
隋衍回說,“我已然查閱兩遍,并無可疑之處,但私以為,假如梁建章逃獄是有人謀劃,想蒙混出城并非難事,恐怕已經錯過了最佳搜查時間。
”
秦未皺眉,他其實也是這麼想的,徐康年此人狠辣有餘魄力不足,遇事顧忌太多必然會誤事,看來是有人想利用梁建章做一盤棋局了。
葉長安不明所以的聽兩人一問一答插不上嘴,好半天才聽明白什麼事,她拍拍隋衍的肩膀,“可以啊隋小将,你這是升官了嗎,城門校尉,聽起來怪威風的,那是不是說以後想出城的時候找你都好使那?
”
秦未抿着嘴角,心說一看城門的有甚可威風的,還有這倆人不是見面就掐嗎,什麼時候如此和諧了那!
隋衍不好意的撓撓頭,“你快别笑話我了,是家裡人給張羅的,其實我倒是甯願在軍營裡頭打仗操練,不過你以後要是出城不方便的話,可以來找我。
”
葉長安嘿嘿一笑,“如此甚好。
”
“隋校尉是無公務可做了嗎?
”秦未打斷兩人,又闆着臉對葉長安道:“你不是上職去了嗎,做甚在大街上晃悠?
”
“還不興我出來體察民情嗎?
”
用得着媒官來體察民情嗎……
隋衍尴尬的看兩人大眼瞪小眼,說道:“那什麼,我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改日再叙。
”
葉長安沖他揮手,“改天請你喝酒啊,我還有事要請教你那。
”
“現在城内亂的很,我送你回家。
”秦未不由分說的勸歸某人。
“秦将軍,城門校尉是個幾品官啊,看不出來隋衍家裡還挺有本事嘛。
”葉長安徑自問道,“其實隋衍是挺好玩的,看着咋咋唬唬沒腦子,還長了一身的刺,一旦相熟了吧,又覺得他人挺好的。
”
秦未挑眉,“葉娘子欣賞這樣的?
”
“還好吧,談不上欣賞,交朋友嘛,就得交簡單實在的,比那些塗脂抹粉的公子強多了。
”
“你方才去城西了?
”
“是啊,還遇上長公主的車駕了那,差點就挨了鞭子,還好是隋衍拉住我,所以這個洛陽城那,真不是個好地方。
”
“你遇上了長公主的車駕?
”
“是啊,怎麼了?
”
秦未沒再說話,不知道心裡又琢磨甚,葉長安撇嘴,覺得這人陰晴不定的。
将要到秦府的時候,秦未才又開口,“隋衍乃武昌候之子,你若是與之相交,便多主意些。
”
武昌候?
葉長安咂咂嘴,洛陽城是不是遍地公子哥那,随便一個人都是爺,不過隋衍既然家世如此顯赫,做甚要到邊陲去吃沙土,萬一哪天上戰場丢了小命,多想不開啊。
秦将軍實在替不省事的閨女操碎了心,想說既然她喜歡隋衍這樣的,便由她去,從來男女之事最禁不得阻撓,越攔着越出事。
但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似武昌候這種家門,先不說有沒有可能娶一個庶民進門,便是普通友人都不見得被允許,秦未是怕她不知内情吃虧。
不過看上去,丫頭是未能領會他半點良苦用心,秦未暗自歎氣,對她說道:“你先回家,餓了有于伯做飯,沒事别上街瞎溜達,我可能要遲些回來。
”
“噢。
”葉長安還在琢磨隋衍的事,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待秦未走後她才反應過來,秦将軍這是在跟她彙報行程嗎?
他就算不回來,難道她還能如何嗎?
葉長安撇撇嘴,獨自先回了家,甫一進家門,就看見院子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錦盒。
“葉娘子你回來了。
”于伯說道。
“于伯,這是做甚,家裡添了這麼多東西呀。
”葉長安繞着那些錦盒走,都快沒有落腳的地方了。
“葉娘子不要見怪,是文公子買的,且要擱置一會的。
”
就聽于伯這見怪不怪的口氣,便知道文子欺經常幹這事,這麼些個錦盒,一個屋子大概裝不下吧,這貨是把家都搬來了嗎?
“哎哎,小媒官你回來的正好,幫我挑一套衣裳,我一會要出去穿的。
”文子欺在院子裡挑挑揀揀,好多衣裳還沒能進屋就給抛棄了,實在造孽的很。
“你确定要我幫你挑嗎?
”葉長安光看盒子都已經眼花缭亂,真要讓她挑,大概一件都看不上,因為一件比一件風騷。
“算了算了,你的眼光還不如于伯呢,那還是幫我把衣裳搬進去,裝不下的就放在白淵屋子裡,他那地方空的很。
”
葉長安下意識就想刺他兩句,想了想又吞回去,覺得得瑟成這樣也怪不容易,何況院子裡連個落腳地都沒有,就算她不幫忙,于伯也得幫。
“小媒官今日上道啊!
”文子欺美滋滋的看着葉長安給他打下手,心裡痛快的不得了,“這樣吧,難得你讓爺順眼一回,待會去酒肆吃酒帶上你,去,随便挑一身衣裳換上,别給爺丢人。
”
葉長安眼角輕擡,心說如此倒也省了她自己出去瞎轉悠,于是痛快應了,全然把秦将軍的忠言逆耳抛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