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秦将軍原來沒睡啊?
”
葉長安彎腰盯着他看,就愛看他無可奈何的模樣,“讓我看看嚴重不。
”
秦未拿她一點法子都沒有,“你一個大姑娘家,能不能矜持點。
”
“秦将軍啊,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吧,我受傷都讓你看了,怎麼換你就不讓看了,不公平那。
”
“那不一樣。
”
“有甚不一樣?
”
秦未頭大如鬥,一時無法解釋到底哪裡不一樣,便拉着她坐下來,看她包成粽子一樣的手,“傷的嚴重嗎?
”
“反正是沒到趴在床上的地步。
”葉長安低下頭端詳秦将軍的臉,他一張臉沒什麼皿色,估計現在還疼的厲害,“秦将軍,我幫你把須剃了吧,我還沒見過你露整張臉的樣子那。
”
秦未被她盯的老臉發燙,卻還得強壯鎮定,“你就是誠心來氣我的吧。
”
“是啊,反正你現在不能動,還不是任我擺弄。
”葉長安嘿嘿笑,“平日裡盡讓你教訓了,我就是來趁機報複的。
”
秦将軍現在虎落平陽,淪落到被一隻皮猴拿捏,委實悲苦,隻可惜他既不能打也不能罵,她天生皮厚,打完了罵完了還是他自己難受。
“秦将軍你餓不餓,于伯煮了湯面,好香的。
”
秦未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她就自作主張的跑出去了,他失笑搖頭,有些魂不守舍,明明她在眼前的時候就想把她丢出去,她一離開就空了。
于伯煮的面香氣四溢,葉長安端了兩碗進來,她現在似乎有些懂了于伯煮面的樂趣,心裡偷笑,嗯,反正于伯才是看的最明白的。
她捧着面坐到他眼前,然後笨拙的用筷子夾了,遞到他嘴邊,“秦将軍你不方便吃面,我來喂你啊。
”
秦未眉頭一皺,“我不餓,你自己吃。
”
“怎麼可能不餓那,我都餓了,别不好意思啊秦将軍,上次你那樣照顧我,我不照顧你一次會睡不着的,你瞧我胳膊都舉酸了。
”
葉長安手受傷,艱難的挑了兩根面,不知這面是不是故意跟秦将軍過不去,滑不溜手怼在嘴邊,要進不進的,便是不餓的人受了這香氣的勾引,都不好再拒絕。
秦将軍在動搖邊緣張開嘴,正要吃的時候,面卻不配合的滑走,空留兩根光溜溜的筷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整他。
秦未:“……”
“呀,不好意思啊秦将軍,我再來一次。
”葉長安抱歉的嘿嘿一笑,越看他的樣子越可愛。
“天很晚了,吃完趕緊回家去。
”秦未闆着臉道。
“都這麼晚了,秦将軍你放心我孤身一人走夜路嗎,多危險啊。
”
她一個夜裡孤身去浮橋上打群架的姑娘,居然還知道危險是何物!
“不是有隋小将嗎,讓他來接你。
”
“隋小将跟我又不住一塊,怎麼好意思總麻煩人家,不過秦将軍,聽你這口氣,是在吃味嗎?
”
秦未:“……”
“不過我就喜歡秦将軍心不對口的樣子,嘿嘿……”
秦未:“……”
秦将軍一張長滿胡子的老臉都要挂不住了,“你到底想要做甚!
”
“留下來照顧你呗。
”葉長安喂好了秦将軍,自己才開始吃面,“你現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家裡沒個人照看怎麼成,别跟我客氣。
”
秦未腦仁疼的直抽抽,有種欠了幾輩子的債要還的預感。
葉長安果真就留在了秦府,隻不過秦将軍睡了他自己的屋子,她就隻能暫時搬到書房,于伯樂見于此,還給她添了幾床被褥,文子欺卻跟炸了毛似的,一早見她從秦将軍的屋子裡出來,頓時如同活見了鬼。
“你你你……不要臉!
”文子欺指着她,“你居然趁火打劫,乘虛而入,趁機就霸占了我們白淵,啊啊我們白淵守了二十六年的清白,就這樣沒了!
”
葉長安端着洗臉水往院子裡倒,一不小心就賤了文子欺一身,“呀對不起啊,沒看見你,不過花蚊子,你方才說甚,秦将軍他……還清白着那?
”
文子欺當場石化,驚的眼珠子都不會轉了,“白淵那,我不是這個妖怪的對手,救不了你了啊……”
秦未披着袍子自屋裡出來,無可奈何的看着倆貨作妖,“子欺,官家那邊可有話說?
”
“白白白……你的胡子那?
”文子欺感覺這一天已經不能用驚悚來形容了,“你傷這麼重,居然還有興緻起來刮胡子!
”
秦将軍去了須,看上去如同換了一個人,被遮去的輪廓露出來,透着剛毅硬朗,再仔細端詳兩眼,才發現秦将軍獨有一種俊秀美,隻不過被一身的硬氣所襯,很容易叫人忽略,更關鍵的是,他看起來至少年輕了十歲。
葉長安方才就盯着看了半天,越看越好看,更覺得自己的眼光好,看上的男人獨一無二。
“花蚊子,服氣吧。
”葉長安湊到文子欺跟前,跟他一起對着秦将軍觀摩,“我們秦将軍去了須,比你年輕又英俊,慚愧不慚愧呀?
”
“放屁!
”文子欺嗤之以鼻,“什麼就你秦将軍了,要不要臉!
”
秦未握拳輕咳,遮去了一臉的羞赧。
“秦将軍,你出來多穿點啊,多休息一日不要緊吧。
”
“我不要緊,已經不疼了,昨日我們不告而别,官家那裡總要交代一聲。
”秦未說道,“子欺陪我進宮一趟,很快會回來的。
”
“啊,秦将軍後面那一句是跟我說的嘛?
”葉長安嘻嘻笑,“我可算着時辰那,過了的話我就去宮裡逮人。
”
秦未笑了笑,“不會的。
”
秦将軍再三保證才算順利出了門,大門一關,方才還若無其事的臉瞬間被隐忍替代,深吸了幾口氣才重新換做平靜,須在文子欺的攙扶下才能上馬車。
“白淵,不是我說你,你……”文子欺不知道從哪說起好,“你要不還是别出門了,你這個樣子很吓人啊,昨日孫郎中說你至少半月不能動,你之前傷了脊髓,這次又斷了骨,差一點就癱了你不知道嗎!
”
“你小點聲喊,沒事也要你吆喝癱了。
”
“你就不拿你自己當回事得了!
”文子欺氣的直撮眉頭。
秦未笑了笑,沒有說話,癱在屋子裡不能動的滋味他不是沒受過,即便隻有短短半載,也讓他嘗盡了世間所有的折磨,疼痛不是問題,眼睜睜活着卻什麼也不能幹的滋味才叫人痛不欲生。
“你跟小媒官……你們不會真的……呸呸呸,你們到底什麼情況啊?
”
秦未勉強扯了個笑,情況就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到了這步田地,完全脫離了他的預想,他不知道該拿她如何。
文子欺忽然想到了什麼,“白淵,你不會是被霸王硬上弓了吧!
小媒官那女人很吓人的啊,哎呀還是陌遙娘子那樣的好。
”
“你想什麼那!
”秦未一口老皿險些噴出來,“别胡說八道。
”
“瞧瞧,救人救出事來了吧,看不出來小媒官很有心機啊,這是賴上你不走了,你要是沒這個心,我去替你擺平她。
”以文子欺尋花問柳的人生經驗,自以為甩個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卻是全然忘記自己如何吃癟了。
“你别跟着摻合,先把你自己的爛攤子收拾了再說。
”
“呦,現在就護短了啊,我看你就是自己作的,得,我不管你們了,祝你們早生貴子。
”
秦未:“……”
想到這種畫面,秦将軍的臉又莫名燙了起來。
宮中正為着秦将軍受傷一事熱鬧,格魯跟晗娅公主領着昨日縱馬行兇的柔然人進宮,要求當面跟秦将軍賠罪,任由秦将軍如何處理,絕不有怨言。
見面事小,恐怕探聽秦将軍傷勢才是真,畢竟昨日蹴鞠場上,秦将軍重傷昏迷,怎麼看也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要知道秦将軍安危與否,直接關系到大魏朝的根基,以及柔然的态度。
官家比他們更着急,可是着急有甚辦法,連他都見不着秦未的面,隻能胡編亂造找借口,可他心裡清楚,借口用不了多久,隻要秦未超過三日不出現,那一切都不言而喻,說什麼都不好使了。
所以當秦将軍忽然出現當時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柔然的那個勇士正跪在太極殿外請罪,大有秦将軍不出現,他就一跪不起的意思,官家雖然對柔然使團發了火,卻是處在刀架在脖子上被人家逼迫的處境中,格魯跟晗娅賴着不走,他也無計可施。
秦未進到殿中,官家好似見了親人,顯得非常激動,“白……秦将軍,你來了。
”
“臣見過陛下。
”
“快起來,如何,傷勢可嚴重?
”
“叫陛下惦記,臣無礙。
”
柔然一幹人在旁邊端詳他,反正這樣看來,秦将軍還跟往日一般無二,而且去了須,又有了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還是那個叫人見之生寒的秦将軍。
“無礙便好,無礙便好。
”
秦未拱手道:“臣特為昨日不告而别一事前來請罪。
”
這個,官家就有些為難,說不要緊的話,會不會太沒有威嚴了,說要懲罰,那不是叫柔然人看熱鬧了嗎?
“秦将軍。
”晗娅公主忽然開口,“昨日誤傷您的事都是意外,您若是傷了哪裡不妨直言,我們柔然有特有的傷藥,耽誤了傷總歸是不好的。
”
“意外?
”文子欺一聽這話不幹了,撸胳膊挽袖子的指着外頭跪着的柔然勇士就開罵,“誰放的屁,讓他滾過來跟爺對峙,不服我也給他來一回意外,當爺是瞎的嗎!
你們草原上的馬都是特訓過的吧,沒有禦馬人的指示,會集體發瘋嗎!
”
“陛下!
”文子欺轉而跟官家賠罪,“昨日是子欺自作主張,白淵被馬所傷不敢輕易移動,子欺擔心是斷了肋骨,一時氣憤,這才不顧大局将白淵帶走,懇請陛下責罰!
”
誰敢責罰大長公主的心頭肉,官家才不去觸這個黴頭,不過有文子欺給的台階,官家話好說多了,“罷了,當時場面混亂,難保不會再出什麼亂子,你把他帶走是對的,是孤想的不周全。
”
言外之意就是肯定了文子欺的說法,柔然人有心縱馬行兇,誰知道會不會乘亂再傷人。
柔然人見探聽不出秦将軍的傷勢,便就坡下驢,格魯說道:“是我們的馬傷秦将軍在先,斷沒有推脫的道理,那勇士就在殿外,還請秦将軍盡管處置。
”
秦未瞄了一眼外頭的勇士,不鹹不淡說道:“他三番縱馬惡傷與我,自己心裡該有數吧,若非子欺出箭解救及時,我大概非死即殘。
”
秦将軍一向不會糾結于這些細枝末節,更不會跟這些小人物為難,此番說這話,叫官家也十分意外,他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那柔然勇士乃故意所為,柔然一方若是沒有這眼力處置了他,還假惺惺陪什麼罪。
文子欺卻是知曉他用意所在,不由納罕,這明顯是給小媒官出氣啊,他的娘啊,秦白淵真栽給那小媒官了不成!
秦未毫不掩飾他睚眦必報的意思,誰還沒有小心眼那,何況他本來就是為了那丫頭出氣,一想到他要是晚到一步,被踩斷骨頭的就是她,他的怨氣就無處宣洩。
當他意識到自己這種心理的時候,便知有些事已經不由他忽視了,明知道自己背負了一身沉重,還是心不由己的接近她,然後一不小心就翻了船,如果不是這次的事,他大概會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然而誰又知道那丫頭她居然……如此膽大妄為,居然賴着不走了。
秦未煩躁的擰着眉心,糾結在要推開她還是想推開她這種問題中不能自拔,最終才悲催的發現,他竟是完全不能掌控她,于是自暴自棄的返回秦府,決定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