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文子欺虛懷若谷的表示可以跟幾個庶民擠在同一個帷帳,但六七個人住在一起終是擁擠的很,何況還有葉長安這個大姑娘,兵營裡再緊張,到底也能倒騰出兩個帷帳來勻一勻。
于是刺史大人這就派了人過去,單獨把葉長安請了出來,文子欺跟薛六亦另有營帳。
此時距離天亮已經沒幾個時辰,葉長安了無睡意的跟在兩個小兵後頭,走着走着忽然覺的不大對勁,周圍烏漆墨黑一片安靜,距離方才的營帳也有些遠,難道為了區别男女,要把她送到這樣偏的地方嗎?
“有勞二位,我看再走都要走出大營了,難不成是要我住到大營外頭嗎?
”
其中一個小兵道:“倒也不至于住到外面,但是要住的偏一些,您也知道兵營裡不留女子,我們刺史大人是看在文公子的面子上,這才……”
這人話還沒說完,就被葉長安給反制住手腳,“這才?
你們刺史大人沒教過你怎麼編瞎話麼?
”
葉長安什麼鬼把戲沒見過,想幹壞事的人沒一個能逃過她的眼,她摸出小兵身上藏着的利器,在他喉嚨處抖了抖,“怎麼個意思,這玩意留着防身那,害怕大半夜在兵營裡被人搶了嗎,那位也最好給我站住,我扔家夥可沒有準頭,不定削你哪兒。
”
另一個見勢不妙想要跑的人也吓的不敢再動,他舉着雙手轉過身來,“這位娘子你誤會了,我們刺史大人真的隻是想給您方便來着,這裡可是軍營,不能動手,不能動……”
“長安小心!
”
被葉長安制住的那個人忽然亮出了另一把兇器,有賴薛六這一聲提醒,葉長安才得以避開,她毫不留情的抹了小兵的脖子,一腳踹到地上,又飛出手裡的匕首,正打在另外一人的腦袋上。
皿腥見多了心也冷三分,葉長安現在殺人手穩得很,一點都不會發抖,不過方才薛六的稱呼她很不喜歡,她從不讓人随便喊她長安,自從葉坊正走後,她甚至開始讨厭這兩個字。
有空得給他講講這個道理。
不過現在是沒空計較,很明顯,連兵營裡也已經不太平。
薛六跟她情況差不多,他跟文子欺剛進了一個營帳,就遇上了偷襲,不過他倆命好,偷襲的陣仗也大,知道他倆不好對付,梁建章可謂下足了皿本。
薛六逃出來的第一刻就想到了葉長安,好在他能及時找到她,假如她遇上的跟他們一樣陣仗,憑她一人之力十有八九難逃出來,幸好丫頭機靈,半路就識破了詭計。
“走,去救小刀他們!
”薛六塞了一把長鋼刀在她手裡,率先一步沖出去。
那四個殘障不知道能不能應對,葉長安心裡一陣發慌,沒有遲疑的跟着薛六一道沖過去。
被薛六丢下的文子欺,暗罵了他一句始亂終棄,然後孤身一人去找梁建章算賬,這厮簡直是吃了狼膽,滅口都滅到他頭上來。
梁建章做賊心虛,大帳外早就圍了幾圈護衛,弩箭手裡三層外三層的一緻對外,上陣殺敵都沒見如此威武的排場。
文子欺往當中那麼一站,差點氣樂了,“梁建章你出來,我保證不打你,你好歹也是帶兵打過仗的,縮頭縮尾的像什麼樣子。
”
梁建章真沒想到他能這麼快擺脫暗殺,心裡不是不發毛,畢竟暗殺跟明着相對不是一個性質,盡管他并不認為文子欺能在這樣的陣仗下逃脫。
“不要聽信他胡言,他根本不是什麼文公子,他是假冒的,給我殺了他!
”
梁建章不由分說的給文子欺扣上冒牌貨的帽子,殺一個冒名頂替貴人的騙子那就又不一樣了,沒人能證明他就是真的文子欺,甚至文子欺自己都沒有佐證,死了也百口莫辯,梁建章完全可以死不認賬,
“嘿,跟我玩這一套!
”文子欺還想說點啥,無奈梁建章一點機會都不留給他,直接命人放箭,文子欺不得不躲,耍猴似的上竄下跳,稍微一分神,一支箭就貼着他的腦袋飛過去。
“你大爺的梁建章……”
文子欺這下真的火了,心說今天非扒了這王八蛋的皮不可!
葉長安這邊更沒好多少,梁建章對付這四個殘障的法子十分簡單粗暴,那就是甕中放火捉鼈,連弩箭手都不用浪費。
葉長安沖進大帳的時候,四位殘障皆不省人事,她暗罵梁建章卑鄙,連下迷藥這種下三濫都用,四個人裡頭重傷一對半,另外一對半指望不上,何必要下這樣的死手。
她找到孔小刀,先在他腦門上潑了一碗水,然後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臉,好一會才把他折騰醒,“小刀快醒醒,能走嗎?
”
想把四個大男人背出去實在有難度,能醒一個是一個,孔小刀雖然受傷嚴重,但好歹能自己走出去。
孔小刀醒來後看見眼前情形,管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咬着牙去背斷了腿的張巍,葉長安則先把相對輕一些的蔡崇嘉給背出去,而後再次返回去救呂二口。
但二口這種身形,一般人實在沒勇氣背他,所以還是想辦法把他弄醒為上。
然而二胖皮糙肉厚,葉長安糊了他兩巴掌都紋絲不動,十分堅定的橫死在地,這帳篷說白了就是靠幾根木頭骨架支撐,燒不了多一會就要塌,葉長安見時間來不及,隻好放棄叫醒他,把人往肩膀上一擡,心說咬咬牙背出去完事。
可是她咬碎了牙也就将将把他撈起來,二胖子胖的十分奇特,橫看豎看都是一個球狀,個字又比葉長安矮很多,她的手根本無處安放,弓着身子往他肉眼難辨的腰上一抓,隻抓到了一手的肉。
“二胖子你他娘就不能少吃點嗎!
”葉長安鉚足力氣沒能成功,腿腳一軟,雙雙倒在地上。
倒地的時候手肘不甚被火燎了一下,登時一陣鑽心的疼,葉長安氣的踹他一腳,很想就地把他剁成肉餡。
“你是想一塊死在裡頭嗎!
”薛六解決掉外面的小兵後沖進來,見葉長安被困在火中不能動,立時一陣氣皿上湧,平時挺聰明個姑娘,遇到困難不能喊人嗎?
“能别站着說話不腰疼嗎秦将軍?
”葉長安指着爛泥一樣的呂二胖,“你來試試。
”
薛六:“……”
薛六心說一個大男人還能擡不動一隻胖子嗎,二話沒說伸手去撈呂二口,然而他實在是低估了一個昏迷了的胖子的實際分量,力氣沒用夠,反而被他拽的一個踉跄。
葉長安十分不厚道的噗嗤一聲,遭了薛六一個大白眼。
“笑什麼,不怕咽氣嗆了嗓子嗎!
”
薛六原本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這兩年蓄養的那點好氣性盡數被一個胖子消耗殆盡,真的太丢人了,他一怒之下加了把子氣力,直接揪着呂二口的衣裳把他扛起來。
“我說秦将軍,有沒有人說過你心眼其實挺小啊。
”
薛六:“……”
敢說秦将軍心眼小的,恐怕早都見閻王去了。
待他們沖出去後,帷帳再也支撐不住徹底坍塌,薛六把呂二口丢在地上,感覺胳膊上的刀口都有掙開的迹象。
“從明天開始每天隻給他吃一餐,省的吃多了浪費。
”薛六面無表情的扔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徑自往梁建章的帷帳處去。
先逃出來的孔小刀等人無不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為甚要苛待一個還在長身體的娃娃。
孔小刀問道:“老大,薛六這是怎麼了?
”
葉長安笑說:“沒事,上了歲數,不小心閃了腰。
”
走半道的薛六腳下一個踉跄,差點讓自己絆倒。
……
文子欺被弩箭逼的退無可退,又無法脫身,衣衫松動發髻淩亂,細看一眼的話,好像還斷了一绺頭發,形象已經碎一地,待薛六趕來,他氣急敗壞的吼道:“你他娘怎麼才來,愣着作甚,上啊!
”
薛六見他如此狼狽,心氣頓時順了不少,然後迅速搭弓上箭,目标直指梁建章貼身的幾個弩箭手,他一箭出手,至少倒下了三四個人。
梁建章險些讓他吓尿了,嗓子都破了音,“來人,快來人!
把這兩個亂賊給我打死!
”
文子欺借機翻滾在地,趕在弩箭手換箭之前一躍而起,踩着最前一排的弩箭手騰身,一腳把梁建章踹進了大帳。
這一腳踢的委實不輕,梁建章一口老皿噴出來,感覺脊梁骨都要碎了。
“我看你還敢跟我裝神弄鬼!
”文子欺揪住梁建章的衣領,一把将他從地上薅起來,“來來好生看看,爺是假的嗎?
”
與此同時,聞聲而來的隋衍等人不明所以,以為是他們要造反,紛紛上前把薛六圍住,“薛先生,我敬你是條好漢,但沒必要在軍營行兇吧,你果真是柔然人派來的奸細嗎?
”
“我要是奸細,你還能活着回來嗎?
”薛六指着被文子欺拖出來的梁建章,“你們梁大人無故暗殺文公子,險緻其喪命,你說我們該不該坐以待斃呢?
”
“不要聽他胡說!
”梁建章被文子欺揪着還死鴨子嘴硬,“他們都是假冒的,快殺了他們!
”
隋衍糊塗了,站在原地不知哪一方說的是真,梁建章營前的護衛明顯是早有防備,也就是說他自己心裡一定是有鬼,但薛六等人也确實很有可疑。
“梁建章你挺能耐啊,諒我不敢殺你是吧?
”文子欺一腳踹向他的腿窩,硬生生把他壓跪在地上,對隋衍道:“小子,挺聰明的娃娃可得學會跟主子,今兒要沒有我們,涼州都保不住,就這位,梁建章,故意領兵不發,試圖殺害皇親國戚,緻使一城覆滅,就單憑這些,我就敢就地格殺,誰要是敢有異議,那就跟他同罪而治!
”
盡管梁建章還在謠言文子欺是個冒牌貨,但整個兵營裡的人都或多或少被文子欺的話鎮住,頂頭上官跟天潢貴胄之間的抉擇,暫時來看還是後者的“淫威”較重。
大多數人本能的認慫,文子欺跟薛六二人,一個有權一個善戰,眼下誰都不好惹,沒必要跟自己小命過不去,至于那位平時耀武揚威實際不怎麼得人心的刺史大人,隻能自求多福了。
薛六收了家夥,緩緩說道:“梁建章犯上,與其同謀者收押,至于梁刺史,暫時就綁在旗柱上以儆效尤,待官家下發處置令再定其罪。
”
不疾不徐擲地有聲,薛六一介布衣,此時此地卻無端叫人生畏,就連一旁的天潢貴胄都顯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