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柔然使團蹴鞠賽的消息第二日就通知到了掬月司,由各領隊負責選出最優秀的球侍下場,男女不限。
而葉長安她們這群娘子們并非不下場,隻是不參與至關重要的那場比賽。
葉長安今日姗姗來遲,除了有六順拖她後腿外,還因路上聽了幾句閑話,由于這閑話太過驚人,她一路都消化不良,故而嚴重影響了腳程,待至掬月司後,又見徐應桐愁眉不展,不知出了何事。
“長安你來了,官家要你參加蹴鞠賽的事你可知曉了?
”
“嗯,昨日秦将軍告訴我了,我都不愁,你替我愁甚?
”
一提起秦将軍來,徐應桐的臉更垮了,她走過來挽着葉長安的胳膊,歎氣道:“我實在是沒想到啊,秦将軍他,他……唉……”
葉長安一聽,就隻道她跟自己聽到的閑話八成是一回事,想到說閑話的人臉上的表情,以及描述時的語氣,她就跟着徐應桐一起,發自内心的歎了一口長氣。
“長安你是不是也知道了啊,你跟秦将軍相熟,你覺得他,他……真的有那方面的傾向嗎?
”
這正是她一路思索的問題,閑話聽了幾個版本,大緻意思就是說秦将軍拒絕柔然公主的時候,用了某種驚為天人的借口,然後導緻柔然公主求愛不成肝腸寸斷,這才自暴自棄的想要比武選婿。
理由便是,秦将軍他……好龍陽。
怨不得她昨日死活沒套出來這話,早知道秦将軍他有這樣的難言之隐,她就不問了嘛,原來他這麼多年不娶親是因為這個因由,委實是錯怪他了,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就說他跟文子欺兩根老光棍整天比翼雙飛,吃住在一處,誰也不娶親,一個對女子萬年冷漠,一個成日招蜂引蝶片葉不沾,敢情都是做給别人看的,想想也怪不容易的。
“這個……不太好描述。
”葉長安咂咂嘴,“說真的,我還是有一點相信的。
”
徐應桐聞言哇的一聲,瞬間悲痛欲絕,“怎麼能這樣嘛,世道如此艱難,好容易有一個像模像樣的男人,居然還喜歡男人,這讓我們怎麼過啊,洛陽城的娘子們不得哭死大片啊……”
“徐娘子你千萬節哀,實在不成,湊合湊合賀公子算了,好歹他不好龍陽,你說是不?
”
“你這樣一說,感覺賀添的确沒有那麼糟糕了啊,可是我還是不喜歡他那樣的,反正找不到合心意的我就不嫁了,你說呢長安?
”
她啊,倒是找到個合心意的,隻可惜造化弄人,白費。
“我認為徐娘子你說的很對,人生艱難,何必湊合,不過話說回來,賀公子你還是考慮考慮,我謝媒錢都收了啊……”
徐應桐:“……”
蹴鞠賽放在第三日上,有使團在,蹴鞠城裡所有的望樓台都坐滿了人,葉長安領着她挑選出來的小娘子們在外場候着,一會兒她們就要上場蹴鞠表演,一個個面色緊張,好似要上斷頭台。
“諸位放松,就當去跳舞,有甚好怕的。
”葉長安安慰她們,順便把周芙喚過來,“周娘子,她們就交給你了,不礙事的,表演而已。
”
周芙一直感念葉長安的救命之恩,練習倍加刻苦,一幫娘子中數她優異,對葉長安的話奉若聖旨,“葉教習你放心,我會照應着的。
”
“如此很好。
”
娘子們去表演的時候,徐應桐便去四下打探蹴鞠賽的規矩,隻因為方才瞧見幾個柔然人,個個壯碩無比黝黑吓人,這哪裡是蹴鞠的陣仗,分明是要摔跤,于是生怕葉長安吃虧,徐應桐這才着急去打探,假如規矩實在扛不住,她賣老臉也不能讓她下場。
此時官家那邊亦在商量着蹴鞠賽的規則,方才晗娅公主忽然提出異議,道是柔然一方的人并不擅長蹴鞠,跟大魏的人對上不免吃虧,亦沒有赢下來的可能,故而想要變換一下規則。
官家雖然心中不愈,但不好跟人公主計較,況落人面子在先,退讓一步方能體現大國風範,于是便同意柔然一方提出規則。
然而等柔然人說出他們的要求後,場面又陷入僵局,依着他們的要求,比賽需在馬上進行,這簡直聞所未聞,馬上的那叫馬球,跟蹴鞠是兩碼事,如何能混為一談,何況柔然人善騎馬,明擺着欺負人嘛。
随後晗娅公主又說了,柔然人擅長騎馬不假,但大魏人擅長蹴鞠啊,兩廂各弱其一,這才算公平,雖然是在馬上,但并非打馬球,依舊還是鞠球,隻不過用馬來代步而已。
秦未聽完後不禁擔憂,這要求聽起來公平,實際恰恰是不公平的,在馬上鞠球,首先要馬術了得,若是僅僅能禦馬而行的水平,斷然是不能應對這種競賽,他最先想到葉長安那半吊子的馬技,下了場必定完蛋。
不隻是葉長安,選出來的這些球侍中至少半數以上馬術不濟,一旦下場對上,根本勝算渺茫,而且官家現在騎虎難下,拒絕就太沒有面子了。
秦未琢磨着,得想法子通知那丫頭才好。
賽制定為禦馬蹴鞠,原本選出來的蹴鞠高手就會有一部分用不上,必須重新挑選擅長馬術的球侍。
依着秦将軍的私心,葉長安隻需推脫不會騎馬就完了,隻可惜這姑娘永遠不按他的套路出牌,等秦将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在參賽之圍了。
且說徐應桐打聽到了蹴鞠規則回來告訴葉長安,說是需要禦馬蹴鞠的時候,葉長安壓根兒沒當回事,不就是騎馬麼,怕了這幫柔然人就算她慫,所以她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就應下,并打算騎六順上。
“長安你沒事吧?
騎六順去,你是準備下場散步嗎?
”徐應桐完全不能理解她在想什麼,眼前隻要浮現六順那奇葩的身姿,她就想扶牆,想說長安她接連騎了兩日六順,哪天不是遲到的!
葉長安嘿嘿笑,“那家夥天生帶了福氣,沒準會有好運那。
”
要麼整個常樂縣,就它一個畜生活着出來了呢。
當然更主要的問題是她隻會騎六順,若是宮中給的那些皿統優良的馬,她沒準還騎不慣,再說了,又不是去賽馬,要快有什麼用。
于是當雙方陣容一起亮相的時候,葉長安受到了質疑,六順受到同類的歧視,秦将軍受到了驚吓。
官家好奇問道:“那馬是有什麼來頭嗎,葉娘子為何選擇騎它?
”
“回陛下,那馬是員福将,可能會帶來好運吧。
”秦未心如死灰的瞎說八道。
“哦?
竟是如此嗎,那孤倒要期待了。
”
您……還是别期待的好……
誰也沒見過禦馬蹴鞠的陣仗,于是望樓台上的人皆期待非常,密切的關注着場下的一舉一動,首先一點,賽制就很讓人好奇,蹴鞠首要用腳,騎在馬上如何踢呢?
答案就是無需用腳,當然,隻要在保證不落馬的前提下,用腳也不是問題,不過從場上人的表現來看,這幾乎是沒可能的事。
不用腳還想保證傳球,那上半身的鞠球功夫就得了得,頭,手,肩皆要靈活熟巧,對于宮中專門培訓出來的球侍而言,這些都是輕而易舉的,隻可惜馬術上阻礙了他們的發揮,有些事倍功半。
且交手後衆人才發現,柔然一軍并非想象中那樣不擅長鞠球,再配合着他們高超的馬術,勢頭一上來就壓倒了大魏軍,主動權被柔然一方掌握,情勢十分不妙。
官家看的十分揪心,事關大魏朝顔面,上來就被人壓的喘不過氣來,後面便會很難翻身,如同兩軍交戰,如果想要奪回主動權,此時必須要快速調整布局戰術才行,然而縱觀場下的大魏軍,并無擅長此道之人。
“白淵,你可有甚計策?
”
秦未從方才開始就鎖眉思考,一旦騎在馬背上,即刻就有身在戰場上的錯覺,何況柔然人多粗狂,魏人當蹴鞠是玩鬧的把戲,可上他們手上就變了味,攻擊性與煙火味十足,很容易讓人慌了手腳。
“臣以為下一局必須要換人。
”
“換人?
還有人可換嗎,這些已經是挑選出來最會騎馬的球侍,無人可換了呀!
”官家急色。
“陛下,請速喚文子欺前來,下一局就換軍中兵士下場。
”
“換軍中人?
”官家似乎是明白了秦未的意思,他看着場下的賽局,沒有太過猶豫,“馮章,去把子欺找來。
”
再說眼下場中局勢,除了葉長安一人騎着六順悠然自得外,其他人都已經亂了陣腳,皆是被柔然軍帶亂了隊形,而此時鞠球還在人家一軍手裡,大魏一軍隻是徒勞的追着人家搶球,球不在手裡,任憑你有多少本事都無用。
她琢磨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于是默默一人在局外思度對策,還是得先搶到球再說,該如何搶呢,隻有硬搶。
“六順啊,看你的了。
”葉長安拍拍六順的腦袋,“你看上了哪匹小美人就上,最好是手裡有球的人,别慫,我看好你。
”
六順大概是一匹生來就不知慫為何物的馬,它神奇的領會到了葉長安的意思,然後哒哒哒跑起來,朝着場中一匹棗紅色草原馬而去。
看得出來六順很有棗紅色情結,上次被棗紅色馬拒絕,導緻它征服心甚重,這次居然又奔着同一色的去,且毫無畏懼。
柔然軍中騎棗紅色馬的人是負球頭,此時恰好鞠球在手,已經準備着傳球給球頭,然後順理成章的進球,一切都掌控的很到位,隻是漏算了六順。
這世道不隻人講究個眉眼高低,連馬也會如此,高貴皿統的的馬一貫瞧不上小雜種,何況小雜種矮了半截身子,壓根兒不在人家草原馬的視線範圍内,故而當六順蹭過去的時候,草原馬就沒把它當回事。
它一大意不要緊,正給了葉長安以可乘之機,當六順不要臉的去蹭草原馬屁股的時候,葉長安擡起腳繃直腿,直接從那人手裡把球勾了過來,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隔空将球扔給球頭,大魏一軍險赢一球。
圍觀人都看懵了,心說還有這種操作那,這,這也太羞恥了吧……
人家畜生都不嫌羞恥,關人什麼事,反正六順被它們同族中人看不起,連與它一争高下的欲望都沒有,六順簡直不能再得瑟,下一球在葉長安手裡,就任由六順在場中大搖大擺的轉來轉去,六順跑不起來,搶球的人就難跑起來,節奏集體跑偏。
秦未在望樓台上看的直捂額頭,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此時的心情。
官家卻是笑不能自抑,拍着大腿說道:“真有她的,白淵,可讓你說着了,這馬還真是有福氣。
”
福氣是有,隻可惜敗局難以挽回,第一局即将結束,柔然軍赢的毫無懸念。
“陛下,下一局臣自請。
”秦未意外道。
“白淵要下場?
”官家甚是驚喜,“你能下場固然好,隻是孤記得你不擅長蹴鞠啊?
”
“臣的确不擅長,略通一二罷了,不過陛下您瞧這樣的戰局,鞠球技藝用的了幾成呢,比的已經是布局戰略了。
”
官家沉吟,“你說的很對,既如此,那下一場便由你跟子欺配合,一正一負,如何?
”
“臣以為球頭要葉教習來當比較合适,臣隻負責布局控場便可。
”
“好,孤應了。
”
于是秦将軍要下場的消息瞬間傳遍整個蹴鞠城,不隻魏軍興奮,連柔然軍亦摩拳擦掌,秦将軍終于要出手了那,他一來,便猶如身臨戰場一樣叫人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