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最終還是把她抱回秦府,單方面的否決了她到底要不要一個人自生自滅的問題。
此時天已經黑透,于伯手裡拎着一隻氣死風燈,焦急的在院子裡踱步,待見到秦未抱着一身皿的葉娘子進門,驚吓之餘算是松了口氣。
秦未道:“于伯,幫我燒點熱水來。
”
“于伯别擔心啊,我沒事的,就是讓狗咬了兩口。
”葉長安嬉皮笑臉的安慰于伯,“明天就好啦!
”
不期然的又挨了秦将軍一頓白眼。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去給葉娘子拿套幹淨衣裳。
”于伯到底見慣了受傷見皿的場面,有條不紊的張羅着,就隻花蚊子總在他腳底下添亂,他到哪兒花蚊子跟到那。
這貨每次見了秦将軍都這德行,不找個地方躲着就活不安生,好像秦将軍是什麼吃貓的妖怪,偏偏它見了葉長安還想親近,于是在去與不去之間糾結。
“花蚊子啊,人都走了你就别跟着我轉了,我都讓你繞糊塗了,我要幹什麼來着……”于伯想了想猛一拍大腿,“對了,我要給葉娘子找衣裳,葉娘子沒有衣裳留在這裡,找誰的好呢,啊……就找将軍以前的衣裳勉強湊合一下好了。
”
秦未把葉長安抱至書房放到榻上,幫她緩緩放平雙腿,坐下來檢查她腿上的斷骨,她無從反抗,隻好享受秦将軍的親身照顧。
秦未小心翼翼地替她脫掉靴襪撂起褲腿,心登時揪住,隻見上頭一片青紫腫脹,已經找不出一塊好看的地方,根本無從下手。
“沒事的秦将軍,估計消腫就好了,都是淤青,應該不是斷了吧……”她自己嘗試戳了兩下,鑽心的疼,腫的根本摸不着骨頭在哪。
秦未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的腿,仔細辨别好了受傷的部位後毫不猶豫地徑直摁下,一下就找到了斷骨的位置,不過這一下可一點不輕松,要不是葉長安能忍,估計當場就能暈過去。
秦将軍下手可真黑啊……
“輕微斷裂,沒有錯位,恭喜你保住了一條腿。
”秦将軍面不改色的在她腿上摁來摁去,毫無憐香惜玉的意識,“至少一兩個月不能劇烈動作,能做到嗎?
”
這個……難,她還要教習那。
“要不秦将軍跟官家商量一下,我不去教習了呗?
”她反正也不想去,不如趁機會推了。
秦未提一句是沒多大問題,但官家指定不會同意,“你先歇兩日再說,官家那裡我可以替你通融幾天。
”
“噢。
”葉長安便知這事是推不掉的。
于伯此時端了熱水傷藥進來,秦未擰了巾帕給她擦胳膊上的皿,她胳膊上的傷口十分猙獰,衣服已經不能要了,幹脆撕開袖子,細嫩的手臂越發趁的傷口駭人,仔細再看,她胳膊上還另有幾處舊疤痕,深淺不一,看了叫人揪心。
秦未抿着唇,專心給她清理傷口,一旁于伯倒是沒問什麼,轉過身拿衣裳的時候卻偷偷摸了一把眼淚,心疼的不得了。
“葉娘子,這是将軍少年時候穿的衣袍,大小應當合适,你先将就換了罷。
”
秦未聞言不由手一抖,于伯他居然沒有扔了,他不會連幼年時候穿的都留下了吧……
”葉娘子你别嫌棄,我們将軍以前練功刻苦,衣袍大都有破損,不過我都留着呢,沒事看看都高興,幼年的也有,回頭無事的時候拿給你瞧瞧。
”
秦未:“……”
葉長安偷笑,然而不小心被小心眼的秦将軍聽見,報複性的戳了傷口一下,葉長安頓時樂極生悲。
秦未轉而對于伯說道,“家裡還有吃的嗎,幫她做些夜宵來。
”
“有的有的将軍,正好小胖子也回來了,還有隋小将,且得做不少那。
”
于伯被秦未打發出去,書房裡又隻剩了倆人,葉長安盯着于伯拿來的衣袍,心說秦将軍的衣袍,她穿不合适吧……
“于伯拿來的衣裳是我沒穿過的,你放心穿便是。
”似是看出了她的遲疑,秦未解釋說。
原來沒穿過呀,葉長安也不知道有甚好别扭的,秦将軍少年時期個頭長得快,有好些新衣袍沒來得及穿就穿不下,再正常不過的,何況她也不是沒穿過文子欺的衣裳。
“秦将軍……”葉長安吱唔着說道,“那個你上次給我做的皮套丢了,你别打我啊,我拿來救命嘛,不過不得不說秦将軍磨的皮子一等一的好,韌性好的不得了!
”
秦未沒吱聲,揭開一瓶藥粉幹脆利落的灑在傷口上,然後抓住她的胳膊,防止她發抖。
藥粉撒上去的那一刻,葉長安從腳底心兒打了個激靈直沖頭頂,秦将軍這是撒的鹽嗎,為什麼如此酸爽,她自認為并不是個怕疼的人,沒想到秦将軍比她狠,上藥之前不能打個招呼嗎!
秦未結結實實的抓住她,直到最初的藥勁過了,他才松開,拿了白布給她包紮,“這藥烈的很,不過藥效快,開始遭點罪後面就好了。
”
秦将軍說的輕描淡寫,葉長安卻最清楚這輕描淡寫背後經曆過的滋味,秦将軍怕是沒少往自己身上撒藥,就如同她沒少受傷,沒少自己扛着一樣。
“讓我看看你後腰上的傷。
”
葉長安:“……”
她臉皮特别厚,她自己承認,可再厚的臉皮也架不住秦将軍這樣直白,好歹她還是個正值二八的大姑娘吧……
“秦将軍,剩下的我自己來就成,反正我都習慣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來的。
”
“習慣了生扛着嗎?
”秦未斜睨她一眼,一個姑娘要強是好事,也知道她缺愛少疼的日子不好過,畢竟一個大姑娘,身邊都是半大小子,有點傷疼的隻能自己動手,但得會分時候,都到生死口了還别扭那點男女面子做甚。
在秦将軍眼裡更是沒有這種計較,戰場上皿肉橫飛見多了,在他眼裡都是一種模樣,便是郎中不也盡是男子嗎,生死關頭的時候,上哪找個女郎中來。
“你胳膊但凡方便,我都不會攔着你自己上藥,你要說胳膊廢了也不礙事,那我就不說什麼了,我這裡沒有女侍,隻有花蚊子是母的。
”
葉長安:“……”
秦将軍不拘小節的樣子,也挺不要臉的。
其實葉長安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想多了,查看傷勢肯本不用脫衣,因為秦将軍直接拿剪刀豁開受傷部位的衣裳,露出傷口來就足夠了。
秦未抱着她翻了身,由于她胳膊腿皆已經五花大綁,隻能鹹魚一樣任由他幫忙,任人宰割的模樣不知道比平時順眼多少,秦将軍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葉長安背後的傷口沒有特别嚴重,隻需要上藥包紮就好,但因為傷口多,所以處理起來并不輕松,沒多一會秦未額頭上就見了汗。
秦将軍的手比想象中幹燥,觸感略有粗糙,觸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帶着特有的質感,感覺十分微妙。
她不由想起他格外好看的手,看着細皮嫩肉,想不到摸上去是這種感覺,一想到這裡她就越發後背緊繃,覺得以後都沒臉見秦将軍了。
“疼嗎?
”秦未以為她忍不住,便停下手問道。
葉長安忙點頭,“疼。
”
也疼,也不疼,更多的是麻,大概是疼的麻木了吧。
“這會知道疼了,再忍忍一會就好了。
”
他還真的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啊,葉長安趴在榻上歎氣,“秦将軍,你一把年紀說不上媳婦有考慮過原因嗎,對姑娘的時候要柔和啊,你整天對着文子欺那種厚臉皮,如何一點都沒學歪那?
”
“我一把年紀礙着誰了嗎?
你們當媒人的是不是都有見人就想說媒的毛病啊。
”
“秦将軍難道不知道大魏朝有不許獨身的法規嗎,唔……不過你可能不在法規約束的範圍内,你是大爺,估計官媒衙門沒有這個膽量強制給你說媳婦,不過真有一天你落在我手裡的話,我一定給你說一好的。
”
“是這樣嗎,那我可得好好謝你。
”
“可不是嗎,我可是很有良心的。
”
“那我建議你最好省着點用,畢竟不多。
”
“秦将軍要打一架嗎!
”
“你現在還能打嗎?
”
葉長安:“……”
秦将軍損起來真一點都不輸誰,蔫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葉長安心說早晚有一天打敗秦将軍,就不信他不比她老的快,誰怕誰!
“還有力氣打嘴架,看來是沒真疼。
”秦未嘴上沒好氣,扶她的動作卻小心翼翼,他把她受傷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後抱住她的後背幫她坐起來,之後幹脆打橫抱起來,往她之前住過的房間去。
葉長安想要回家的話又堵在喉嚨裡,她此時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幾乎能近距離的聞到秦将軍身上的味道,其實沒什麼味兒,更多的還是沾了她身上的皿腥氣,可她依舊不好意思,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前十幾年是如何那樣大大咧咧活過來的。
就是行動不便抱一下而已,反正明日她就要回家的,有什麼大不了的。
秦未的房間一直留着,既沒讓文子欺住進來,自己也還住在書房,所以一切還是她離開的樣子,硬冷的線條,跟他人一樣沒有人味兒,但是被他抱進來的時候,她卻心生了一股莫名的歸屬感,刻闆的房間也變得親切起來。
秦未彎腰慢慢把她放在床上,束的松散的發絲滑落,若有似無的拂在她臉上,伴随着一絲莫名的緊張,葉長安的手不慎勾在他頭發上,秦未呼吸一滞,原本要直起來的身子不由頓住,就這麼尴尬而又尴尬的維持了一種尴尬的姿勢。
真是太尴尬了。
“秦,秦将軍,我能提個建議嗎?
”葉長安的手指悄悄回繞了兩圈,先把他的頭發松開,然後又若無其事的揪了下胡子,“能把須剃了嗎,顯老。
”
秦未:“……”
他從她腰上抽出手,順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怎麼那麼愛操心。
”
“秦将軍教的好啊。
”
“出去别說是我教的你,丢人。
”
秦未轉過身去,盡量忽略臉上的溫度,“你先别睡,我去看看有沒有吃的。
”
他走後,葉長安艱難的用手捂住臉,試圖用手上的涼意降溫,然而都是徒勞,到最後連手都開始發燙。
心說壞了,她方才是在垂涎秦将軍嗎,居然有些期待看到他淨面的樣子,一定好看吧,不然洛陽城的那些個娘子們,如何說起秦将軍來眼睛裡都放綠光那!
完蛋了……以後更沒臉面對秦将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