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尋一雙眼睛瞪大,枯木逢春般的散發出一絲光。
“是他們家的門牌号!
89128……他們家在禦景園八号樓!
”說完,她着急忙慌的站起身就要往外沖,走到一半回頭看我,“你要跟我一起麼?
”
“你一個人行嗎?
”
韓尋點頭:“今天謝謝你。
”
“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我淡淡笑着,“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就像是換了個人?
”或者說,提到蘇澈的時候,她整個人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平時的淡定冷靜都不在,像是一個散發着光的火球,燃燒着自己的熱量。
她站了會,聲音極低的說了句對不起,轉身要走,想起什麼似的又回過頭,視線在我小腹處轉了一圈。
“好像已經有些顯懷了,真羨慕你。
”她口氣有些怅然,也不等我應聲,轉身離開。
不似來的時候心神不定,可背影看着,總是有一種……孤寂的感覺。
她自己,大概也很痛苦吧。
羨慕?
真的羨慕麼?
我苦笑聲,擡手摸了摸微微弓起一點弧度的腹部,他在這個世界上,不知道還能呆多久。
這個孩子還沒有出生,就注定了他健康的幾率隻有百分之二十,畸形的可能是百分之八十。
就算我扛着壓力把他生下來,他以後長大會不會恨我?
覺得哪怕是死了也要比活着承受别人異樣的目光要好?
如果是顧行止……他又會怎麼決定?
是拿掉,還是生下來?
醫生說過,如果生下來就接受治療,也是有可能痊愈的,情況都由孩子生下來之後定……隻是萬一是最壞的那種結果,這個孩子的一輩子……
一顆心像是要生生被人撕成兩半,我痛苦的扭着眉,手機撥到顧行止名字那頁,手指卻不敢按下去,心裡那道坎,我邁不出去。
手機忽的震動起來,屏幕上猛地跳出來顧行止三個字,我心裡一慌,明明要挂斷,手一抖劃到了接聽。
電話那邊喂了兩聲,我才緩過神,結結巴巴應了聲。
“昨天怎麼沒給我回電話?
”
“忘……忘了。
”
“忘了?
”顧行止的聲音明顯不悅起來,“你跟誰學的挂人電話?
”
“我昨天手機沒電了,回來的時候媽過來……”似乎怎麼都解釋不通,我咬了咬唇,忍不住自暴自棄的想,要不然就這樣吧,什麼都說出來,這本來就是該兩個人承擔的事。
“手機沒電你還能發短信?
”
那句話堵在唇邊,我咬了咬下唇:“顧行止……”一開口,就帶了哭音。
“怎麼了?
”顧行止聲音裡的那點不爽淡了。
幾乎是在他出聲的瞬間,我泣不成聲。
昨晚徹夜未眠的痛找到了發洩口,一股惱的往外鑽。
“到底怎麼了?
”顧行止的聲音裡帶了點焦急。
“沒有……我就是有點不舒服,今天就這樣吧,我先挂了。
”緊捂着雙唇,我慢慢閉上眼。
兇口壓着一塊巨大的石頭,讓我喘不過來氣。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暗了下來,卧室裡黑沉沉的一片,窗戶那一塊透出些微的光亮,像是黑夜的一張巨大的口。
手機在床上不斷震動着,我拿手捏緊兇口的衣服,逃也般的出了卧室。
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該怎麼告訴他這個噩耗,就算打算豁出去了,那些話,我也講不出口。
樓下一片亮堂,和樓上的陰沉劃出一道明顯的分割線。
阿姨見我下樓,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太太,晚飯還沒弄好。
”
“不用,”我緊了緊身上的披肩,朝大門走去,“我出去走走,你們自己弄吃的。
”
“太太什麼時候回來?
準備吃點什麼?
”
我不太想說話,連鞋都沒換,拉開門出去。
下意識朝大門兩邊看了眼,兩邊空空如也,牆上安裝着門鈴系統,在黑幕裡暗下來。
時間不算太晚,下午八點過。
别墅區外面是一條步行街,在夜幕降臨之後人慢慢多了起來,映着黃橙橙的燈光,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
從一個籠子,走進了另外一個巨大的籠子。
心像是被什麼罩了起來,難受得緊。
我招手攔了一輛出租,坐上去。
師傅大概四十多歲的年紀,說話帶着生澀的口音,問我去哪。
我看着街邊的繁華看了好一會兒,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去哪裡。
“去人少一點的地方吧。
”
師傅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眼裡帶着意味不明的歎息:“小姑娘?
失戀了吧?
哎呦,現在的小年輕啊,跟我們那個時候不一樣了哦~”
“我結婚了。
”
師傅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一臉過來人的表情,還要在說些什麼,我轉開眼。
車廂裡寂靜了片刻,那師傅也沒再廢話,直接拉我去了護城河。
下車的時候,他又道:“想開點,人這一輩子就這麼長,開心點。
”
我朝他點了點頭,内心卻毫無波瀾。
有多少人都是知道一籮筐的道理,卻仍舊過得稀裡糊塗?
人生要是那麼簡單,又怎麼能圍住這麼多人?
護城河邊雖然人不多,可也有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的爺爺奶奶,還有夜跑一族。
不想再走,也喜這片鬧中取靜,我在護欄邊上坐下。
護城河裡的水通過淨化,早已不是當年渾濁的模樣了,映照出頭頂上的月亮,圓圓的一輪。
護城河對面是一大塊空地,放着大聲的音樂,有不少年紀大的人在那裡比比劃劃。
正出神,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回過頭,看見一個黑黑的小男孩,左手拿了隻顔色好看不到哪裡的碗,裡面放着幾張皺巴巴的一塊。
然而,盡管在黑夜中,盡管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根本看不出右邊衣袖的幹癟,我也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看向了他的右手。
那裡,袖子空蕩蕩的。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他那一雙眼睛褶褶發着光,可臉上卻透露着一種經年饑餓貧困病痛纏身的病态,看起來特别的可憐。
我被他的眼神看的瞬間緊張起來,不敢再朝他的右手看,站起身,伸手掏了身上所有的包,将錢放在他的碗裡。
小男孩很驚訝,一直鞠躬向我道謝,臉上露出一個幹淨的笑容來。
然後又轉身走向别的人,我忍不住叫住他:“你過得,是不是很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