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賈赦素來交遊廣泛,?頗有些人脈,?在他打了包票後,衆人便決議将此事交給他解決。
衆人一一議定,方散了去。
回到房裡,?賈瑾有些疑惑地望着父親,問道:“父親,若是在大伯父府裡修了宅子,?那大伯父不是吃苦了――”
同父親一樣,他也是少年成名,?隻是父親那時,恰逢府上青黃不接的時候。
盡管祖父頗有威名,?無奈大伯父、二伯父都難以擔當家族重任。
待他父親出生,?祖父年歲已經不小,即使盡力培養了父親,但終究無法庇佑父親太久,為了擔負起家族,父親不得不早早鋒芒畢露,顯出自己的本事,在世家之間周旋。
世人隻知道現在鋒芒不露、斂锷韬光的賈閣老,?誰還記得早些年他意氣風發時的咄咄鋒芒?
不過是随着父親地位越高,越發沉穩内斂罷了。
所以即使少年成名,早早進士及第,?賈瑾卻在父親賈攸的安排下沒有進入戶部或是吏部這些實權部門,?而是進了禮部,?任鴻胪寺少卿,從五品的官職,負責主管會同館。
會同館雖不是正式的行政衙門,但是卻掌握着接伴引見諸番蠻夷峒官之來朝貢者。
也就是說,負責接待那些前來朝貢的外藩使臣。
這些外藩,雖說比之大齊國小民弱,但是事情卻不少。
許多仰慕大齊風華的使臣,每每來到京都都要盤桓數月,樂不思蜀。
偏生許多不知大齊風俗的使臣,往往鬧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事情來,就需要會同館出面解決。
至于一年一度的朝貢,貢品的數量、種類,乃至于上供的次序都能讓那些使臣大打出手,争執不下,加重負擔,讓會同館的人忙的腳不着地。
相比吏部、戶部這樣的實權衙門,可以說是事務繁雜而又沒什麼油水的地方了。
很多人都一頭霧水為何賈閣老要将獨子安置到這裡。
其實這一方面是賈攸為了磨一磨兒子的性子,畢竟賈瑾自小錦衣玉食的長大,沒吃過多少苦,又少年成名,身邊多是吹捧之輩,放在禮部,倒是可以用繁瑣的事務打磨打磨兒子;另一方面,也有晦暗韬光之意,賈攸如今已經可以說是位極人臣了,若是讓兒子再大放光彩,那叫旁人怎麼看?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本着這樣的想法,賈攸一直壓着兒子不叫他出風頭。
雖說會同館平日看着不起眼,但是真正到了要緊的時候,那也是個好地方。
就賈攸所知,如今這位聖人,那可是雄心壯志,野心勃勃。
西海沿子一帶,近來動作頻頻,賈攸見聖人雖是對這些奏報的折子留中不發,但是言語中卻漏出些口風來,想來不過一二年,待聖人騰出手來,必是要收拾這裡的。
到時候,少不了會同館的功勞。
且會同館這裡人員混雜,三教九流之輩不少,許多使臣也都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之人,恰好給了鍛煉賈瑾與人交際能力的機會。
這不,不過幾年時間下來,賈瑾身上便再沒有了原先身上的浮躁,見多了人情世故,就連原本身上隐隐帶着的優越感也消失不見。
賈攸看着眼前的兒子,心裡滿是驕傲,别看賈瑾眼下聲名不顯,但那不過是賈攸刻意壓制的結果。
聽到兒子問出這個問題,賈攸便知道兒子是真的認真考慮過的。
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但是也有老話“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
單單說修省親園子,老大家是吃虧的,且不說生生在榮國府占去了這一大片土地,就說這園子,修好了之後,若無旨意,也隻能空置在那裡,大頭又要大房出,怎麼看都是大房吃虧。
“那要看你怎麼看了?
”賈攸循循善誘,“對咱們家來說,10萬兩銀子數目不小,但是還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
“你大伯隻出了一半的花費,便将省親園子修好,便是不得随意進去,但是園子到底在那裡了。
你覺得你大伯在意的是那五萬兩銀子還是娘娘省親的榮耀?
”
“對有些人家來說,五萬兩,自然是劃得來,隻是咱們家,何至于此?
”賈瑾愣住了,原來大伯是這麼想的嗎?
“若是之前,自然不需要,隻是府裡,不是分家了嗎?
”賈攸解釋道。
這也是他為何默許讓大哥出大頭的原因,雖然大哥賈赦有時候做事看上去不靠譜,但是此番,倒也顯出幾分見識來。
賈攸心裡暗自想到。
在他看來,賈赦最後同意出大頭修園子,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可以将娘娘省親這件事同榮國府聯系起來。
這樣一來,便是日後分了家,隻要園子還在,世人都會記得賈家的榮耀,記得賈家在宮中的容華,從而不敢小觑。
至于說是分家的隔房侄女,誰在乎?
人們隻會知道娘娘是在舊榮國公府省親的,宮裡的儀架是在這裡停下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賈赦可謂是做了一筆好生意。
相比較而言,賈政的眼光似乎就沒這麼長遠了。
眼下看來像是占了些便宜,但是長遠來看,收益着實不顯。
現下人家把容華生父當回事,待時過境遷,誰還會記得這事。
隻會對省親園子所在的賈家心生敬畏。
賈瑾恍然,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不着調的大伯父還有這般玲珑心思。
“都是大家族裡出來的,你當誰是傻子呢!
”賈攸嗤笑道,“你大伯父當年可是被你曾祖母親自撫養長大的,雖說不上進,但是該懂的心裡都清楚着呢!
你看看你大伯父,這些年雖然纨绔,可是做了哪一件事連累咱們賈家?
”
賈瑾想了想,還真是。
往日隻道大伯父是個老纨绔,但也沒聽見他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是不求上進罷了。
那二伯父?
賈瑾想了想,有些糾結,到底沒說出口。
賈攸看出了兒子的心思,解釋道:“你二伯父慣愛讀書的,隻是書讀多了。
”言下之意,讀傻了。
賈瑾想到二伯父素日裡的表現,還真的是這樣。
賈攸又說道:“你且放心你大伯父,你父親我也不會叫他吃虧的。
”
原來賈攸在出宮前還像聖人處求了一道聖旨,待到容華省親後才會下的一道恩旨,允許賈家諸人在省親後不必封鎖了園子,進出自由,隻是要派人小心打理,免得叫不相幹的人誤入。
賈瑾又納了悶,問道:“那父親,您為何剛剛不這麼說呢?
”
“你說呢!
”賈攸看了一眼兒子。
賈瑾細細一忖度,的确,若是父親将此事提前說出來,一來若是風聲傳出去,勢必會惡了聖人,畢竟這道旨意還沒有下,聖人狠狠心,說不得還能治你一個假傳聖旨、揣度聖意的罪過;二來,若是父親提前告知,二伯父想來不會那麼大方出上一筆,大伯父也不會做這個冤大頭,兩位伯父說不得還得争執不下,反倒更是件麻煩事。
見識了父親的手段,賈瑾内心算是服了。
父親見微知著的本事,算是絕了。
賈攸倒是沒有猜到到兒子内心想法,仍自教誨說道:“你也算少年成名,又在禮部曆練了許久,為父知道你的本事。
那些所謂的京城四大公子什麼的,斷斷是比不上你的。
”
這倒是,那些所謂的“四大公子”的名頭,不過是人們以訛傳訛吹捧出來的,當然也少不了有些沽名釣譽之人在那裡推波助瀾。
就賈瑾而言,他是萬萬看不上這樣的排名的,他父親賈攸也不樂意讓兒子出這個風頭。
不過得了父親的肯定,還是讓賈瑾有些高興,但不等他高興完,賈攸又說道:“為父所慮,還是你這些年太過一帆風順了。
”見賈瑾一副不認同的樣子,賈攸又說道:“你想想看,這些年,雖說是為父刻意壓了壓你,但是你可有遇上什麼真的麻煩事?
”
賈瑾一想,的确,他在禮部做事,雖說官位不高,事也繁雜,油水不多,但還真的沒有碰到什麼讓他束手無策的事。
這般想着,他似乎有些了然,看向了賈攸。
賈攸看了看兒子,道:“沒錯,就算我沒發話,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沒有人敢刻意刁難你。
”
他長歎一口氣,說道:“瑾哥兒,這便是為父所擔心的。
倘若有一天,為父再不能護佑你,你能撐起這個擔子嗎?
”
“父親,您怎麼會這麼想?
您如今可還不到知天命的歲數呢!
”盡管有些傷自尊,聽到父親的問話,賈瑾當即惶恐問道。
“不必擔心,這不過是為父的假設罷了。
”賈攸擺擺手說道。
“那您也不能這般說啊!
吓我一大跳。
”賈瑾松了口氣。
“看看你的樣子,我不過假說一句,你便擔心成這個樣子,若是換到當年我的處境,那你更是不行了。
”賈攸悠然道,他的兒子自己清楚,樣樣優秀,堪稱世家子弟的模闆,唯一不足的就是因為有家族護持,沒吃過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