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雖然有周姨娘出來頂了罪,賈母也沒有打算輕易饒過王氏。
見因為了結此事有些高興的王氏,她淡淡地說道:“老二家的,雖然這件事是周姨娘幹的,但是到底你作為主母,管教不嚴,這也是你的不是。
”說着,她意味深長地瞥了王氏一眼。
王氏心裡一顫,莫非叫婆婆看出來了?
心虛之下,她自然不敢直視賈母的眼睛,隻是低眉順眼道:“是。
”
賈母心中越發确定自己的想法,看着裡屋裡邊仍然昏迷不醒的秦氏,歎了口氣,說道:“秦氏也算是受了無妄之災,她本就剛剛失了孩子,如今又遇上了這攤子事,日後難有子嗣。
着實可憐,這樣吧,日後這秦氏便不到你房裡立規矩了,隻侍候好政兒一個便是。
”
王氏自然不甘心,她将秦氏納進來本就打算着好好收拾她一頓的想法,如今賈母這麼一說,她之前的那些想頭竟是半點沒法實施了。
況且今日之事,看着是解決了,沒有牽連到自己身上。
可是本該無聲無息解決的事情,愣是叫她搭上自己的一步暗棋,還留下一個管教不嚴的印象給别人,着實虧大了。
但是想到賈母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想到左右秦氏再也無法生育,倒也了卻了自己的一樁心事,日後她便是再得寵,生不出孩子來便是她最大的硬傷。
日後年老色衰了,自有收拾她的時候。
比起來,倒是膝下已經有了兩個孩子的趙氏更值得自己上心。
因此,王氏點頭道:“秦氏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着實可憐,是該好生修養,既然老太太您開了口,那便這樣吧!
”
此事算是罷了。
府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盡管賈母和賈政下了死命令封口,但是自然瞞不過幾個主子。
不過片刻的功夫,各房的主子們都知道了這件事。
賈赦冷笑着對小張氏道:“還以為老二有什麼本事呢!
有本事在外邊紅袖添香,卻管不住自己房裡腌臜事。
”
小張氏笑着說道:“誰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事情啊!
”說實話,她也看不上政二爺,隻是作為大嫂,她不好過多談及二弟的房中事罷了。
賈赦嗤笑一聲,說道:“是啊,老二那個自命清高的樣子,偏還以為自己真有本事,自然不會料到。
”
三兄弟之中,獨他一人未出仕,但是好歹他是榮國府的當家人,襲了爵的大老爺。
要知道,就是三兄弟中最出息的賈攸見着自己也是好聲好氣地商量事情,獨老二一個人見了他各種鄙視看不上。
便是赦大爺是個不學無術的老纨绔,但也是要臉的。
不過想到平日裡話裡話外指責自己貪花好色的老二自己家宅不甯,賈赦自然樂得在邊上幸災樂禍。
賈攸剛和妻子用完膳,聽到下人來報了這個消息,面上不動聲色,揮揮手叫人下去,自己卻陷入了沉思。
蘇靈珊擔憂地看着賈攸,說道:“師兄,不會有什麼妨礙吧?
”
賈攸回過神來,安慰道:“無事,秦家不願意認回這個孫女,自然不會出手,況且這是後宅的事,和爺們不相幹,隻是二哥在工部可能有點小麻煩。
”
蘇靈珊聞言方才放下心來,至于在工部的賈政,管他去死。
賈攸心理卻想到了另一件事。
賈政在府外養了外室之事,雖然秦氏的身份被瞞了下來,但是不管怎麼說,還是賈政做錯在先,打的是王氏以及她背後王家人的臉。
若是王家還像二十年前那般,賈家自然不必在意,略做些補償便是,諒王家也不敢和賈家撕破臉皮。
可偏偏,當年代善扶植了王家一把,王家的王子騰也算有出息的,牢牢抓住了機會,順着杆子往上爬。
如今,單單論起兩人的權勢來,王子騰和賈攸倒也不相上下。
當然,這裡沒有包括賈家厚重的人脈資源,這一部分,自然還是賈家有底氣。
畢竟相比因為王子騰而崛起的真正的暴發新榮之家王家,曆代榮國公都是簡在聖心的人物,底蘊不容小視。
因此,盡管這些年來王子騰的權勢越來越大,賈家卻仍然在四王八公之列居于前列。
但是即便如此,賈家對于來自王家的不滿也不能輕易忽視,必須要對王家有所補償。
賈攸雖然有些不願,但是到底錯在賈家,也不得不讓出了幾個重要的位子和資源。
當然,他對王家貪婪的樣子是半分好感沒有,便是賈家在做補償,你們未免也太貪心了吧?
因此,他順便偷偷埋了個雷進去,誰,當然是先前叫他左右為難的賈化,賈雨村了。
當年賈雨村攜林海之信來投,賈攸看出這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但是也不願得罪了這種極會鑽營的小人,順手把他薦給了王子騰,也有打發他的意思在内。
不過這賈雨村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是做事還是頗有一手的,更兼此人臉厚心黑,許多明面上不好解決的事情,他也能給你做到。
可以說,這是一條好狗,隻不過在賈攸看來,是條随時會反噬的好狗。
王子騰對他倒是極為欣賞,兩人的做事風格倒是有些類似的,皆是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利益至上的人。
隻是他對這賈雨村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再能幹他也是賈攸薦來的,他覺得賈雨村和賈攸兩人之間還是有那麼一份子香火情在的。
當然,此時他還沒有發覺在賈雨村的真面目,隻是有些可惜罷了。
賈雨村雖然在王子騰的推薦下起複了,但是他為人精明,自然發覺了王子騰的想法。
為了得到他的重用,最要緊的是什麼?
自然是要有一份投名狀了!
可惜賈攸做事一向嚴謹,叫人抓不出什麼把柄來。
但是當他知道賈雨村在窺探自己的時候,順手布了個局,叫他誤解自己正在為一名族人謀劃德清知縣一職,已經快要運作好了,隻待遞上那人的資料。
德清縣可是富庶之地,德清縣令可是個肥缺,叫不少人眼饞。
賈雨村知道後自然将賈攸賣了,王子騰暗地裡出手,果真叫這件事情黃了,聽聞賈攸幾天内心情不豫,甚至閉門拒絕見賈雨村,心中自是得意,覺得自己略勝一籌,對賈雨村也是看重了不少。
但是内心深處,對于賈雨村,卻防備了不少,賈攸對他有恩,但是為了榮華富貴,他還能做出這等吃裡扒外的事情。
将來要是輪到自己,指不定哪天被他賣了呢!
雖然他對自己的禦下之術很有信心,但是不自覺地,他還是将一些極私密的事情交給自己的心腹去做,不叫雨村知道。
為了表達對雨村的看重,他還特意為他謀了地方的實缺,金陵知府一職。
可以說,賈雨村已經被納入了他的勢力範圍,對外貼上了王子騰的标簽。
對此,賈攸是樂見其成的,盡管有個别知道“内情”的人,對賈攸或是同情、或是嘲諷,但是賈攸仍是安之若素,叫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涵養。
殊不知,這隻是賈攸自己的謀劃,将和自己擦着邊的豬隊友順利送入敵方陣營,還顯出自己是受害者。
這生意,不虧!
内心深處,還對王子騰有些同情,來日你便知道自己收下的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了!
但是今日,聽到了二房的糟污事,賈攸心中原有的那點子同情是一幹二淨、化為烏有了。
王氏真是膽子大了,欺我賈家無人嗎?
還是以為自己背後站着王子騰便肆無忌憚了?
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光明正大地給人下藥。
他捏了捏拳頭,再怎麼說,秦氏沒死,不能生育對她來說也不全是壞事,或者說,對那個被抱出府的孩子來說更不是壞事。
至少免了同父同母的孩子待遇不同引發的争端。
況還有幾個侄兒侄女,他們至少都是好的。
二房中,秦氏悠悠醒來,感覺肚臍微涼,還有絲絲陣痛,回憶起來。
是那晚燕窩粥,粥有問題!
金鳳正端着水進來,見她醒了,忙上前服侍。
見她神情不好,秦氏一愣,想到什麼,面色慘白,說道:“金鳳,你告訴我,發生什麼了?
那碗燕窩粥有什麼問題?
我的身體怎麼了?
”
金鳳噗嗤一聲跪下,回答道:“姨娘,那碗燕窩粥裡被人下了極狠的藥,聽大夫說,姨娘您怕是再難有孕了。
”說完低下了頭不敢看秦氏的臉色。
盡管秦氏心中早有預料,但是确定了這個消息之後,她顫了顫身子,雙手狠狠攥住被子,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查出來是誰幹的了嗎?
”
金鳳小聲說道:“老太太和老爺查了,周姨娘承認是她幹的。
”
“周姨娘?
”秦氏有些疑惑,她在二房不過呆了幾個月,不過對主母王氏和那個每日裡咋咋呼呼但偏生命好生了一子一女的趙姨娘有些印象。
至于周姨娘,平日裡和個木頭人一般,不聲不響的,也隻在王氏那裡請安的時候見過,完全沒有事嗎私下的交流,這樣的人,會來暗算自己?
金鳳說道:“周姨娘自己供述的,嫉恨姨娘失了孩子之後還這麼受寵,所以才——”她的聲音中也帶了些許不确定:真的有人為了這種理由就要置人于死地嗎?
若是這般,那最大的受害者也不該是秦姨娘,而是最口無遮攔惹人煩厭的趙姨娘,她可是平平安安生下一雙兒女的!
秦氏進門前她還忒得寵!
秦氏抓住了一個點:“既然這樣,周姨娘現在在哪裡?
老太太和老爺怎麼處置的。
我要見見她!
”
金鳳的話語更加遲疑了,說道:“老爺叫人将周姨娘關到柴房裡去,打算之後再處置。
可是周姨娘,周姨娘她,她——”
秦氏急切道:“她怎麼了?
”
金鳳說道:“周姨娘她在柴房上吊自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