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賈府,劉姥姥對周瑞家的十分感激,甚至想着要将銀子分些給她。
隻是周瑞家的近來把持着王夫人的印子錢,愣是将利息在原來基礎上加了一成,左右有王子騰的招牌在,沒人敢置喙,更何況市面上更高利息的也有。
總有人走投無路來借錢的,再加上她做的隐蔽,竟是無人察覺,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
自然看不上這點錢了,遂直接拒了。
又過了月餘,此時,賈攸早已經接任了戶部尚書一職,他在六部裡的吏部和戶部都多年任職,又在地方曆練過,因此倒也無人說閑話。
看在他的面子上,原本想要吞下薛家生意的人家不免觀望,薛家人現在還住在賈家呢!
寶玉從族學裡下學回來,直奔母親的房間,王氏見到小兒子進來,高興的摩挲着他的手說道:“今兒怎麼這麼高興?
”
須知道寶玉最不耐煩的便是讀書進學一事,但是有父親賈政成日裡盯着,便是想偷懶不去上學也不行。
母親王氏雖然疼愛他,但是在這點上她是贊同丈夫的,畢竟她還指望着兒子鳳冠霞帔呢!
若是學裡不好便也罷了,可如今,賈家族學可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好學堂,名額有限,一個蘿蔔一個坑。
她兒子可是正經的賈家人,這便宜可不能叫别人占了。
因此不管寶玉怎麼癡纏,王氏還是硬逼着他去上學。
盡管滿心不願,寶玉還是每天不得不帶着奶兄弟茗煙去學裡。
隻是他最不耐煩的便是四書五經,仕途經濟,在學裡見着人,形貌俊秀的便覺得人不俗,上前結識。
原本人家見他是賈家嫡系子弟出身,也有意結交一二,原本還好,隻是他一見人家醉心讀書,便要指責人家是個“祿蠹”,成日裡汲汲于功名,誰也受不了啊!
雖說大家來上學确實是為了考科舉,但是面上,那都是為了探尋先師之道,繼往聖之學。
讀書人最要臉面,見賈寶玉都這般看不起自己讀書,也不願意落個攀附權貴之名,自然就慢慢疏遠了。
況且,賈家族學是每旬都要考試的,連着三次考試最後一名,那可是要勸退的,賈家族人好些,連着五次方才會被勸退,但是誰也不想啊!
大家到這裡是上進的,可沒空陪你賈大少爺好好“親香”,若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被退學,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寶玉在族學裡沒什麼好友,還要每日裡讀着平生最厭惡的四書五經,周圍一群人之間來往不是探讨學問,便是相約辦個詩會。
于寫詩上邊,他倒是有幾分才氣,隻是這樣的機會也不多,畢竟來賈家附學的多是些中小地主出身的,真正的世家大族,人家都是直接拜師的。
這些人的社會地位不算低,家裡也有些餘财,算是中産,雖不愁吃穿,但是也不會每日無所事事,不過閑暇之餘做個消遣罷了。
因此,賈寶玉在族學裡越發沉寂了,每日裡上學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但是好在他天資聰慧,縱使是不用心,尋常也能夠拿到一個中等的成績。
總算是沒有落到倒數的地步。
但是這遠遠不能夠叫賈政滿意,當年大兒子賈珠在族學的時候,那可是年年數一數二的,大哥家的瑚哥兒和琏哥兒那是遠遠不及。
現如今,竟是隻能在一衆學子中排個中等偏下,還是靠一些詩詞之類的雜項拉的分,着實叫他氣惱。
他雖然嘴上總是罵寶玉是個“孽障”,但是内心卻對這個銜玉而誕的兒子充滿了期望,尤其是在最令他光耀的大兒子賈珠身子骨垮掉之後,這種期盼就越發深了。
隻是愛之深、責之切,寶玉隻領會到了“責”,愣是半點沒有感受到老爹的“愛”。
往日裡,寶玉歸家總是悶悶不樂的,王氏可是狠狠地心疼了一回,若非知道族學是三弟管着的,她早就遣人去說了,她兒子可是賈家的嫡子嫡孫,怎麼半點照顧都沒有,叫寶玉讀不好書。
感情她把寶玉成績不好的原因又歸咎到了别人的頭上。
寶玉歪在母親的懷裡,說道:“今兒個,東府蓉哥兒媳婦的弟弟,名喚秦鐘的來上學,我同他一見如故,很是談的來。
”
王氏聞言,遂說道:“既是如此,叫他來我看看。
”對兒子身邊的每個人,王氏都是細細甄别過了的,生怕有什麼心思不良的人帶壞了她家的寶玉。
寶玉不明所以,以為母親要見見自己的好友,點頭應了。
第二日下學之後,他便帶着秦鐘到了母親這裡,王氏定睛一看,看着還算老實,長得清俊,叫上前來問了幾個問題,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不像是個不知事的。
看着也不會欺負她家寶玉,這倒是極好。
這下她倒是放下心來。
隻一點不滿意,這秦家哥兒未免長得也太娘氣了吧!
細皮嫩肉的,乍一看,還以為還是個小娘子呢!
不過考慮到兒子一向來喜歡漂亮的人,倒是揣測出幾分緣由。
但是見兒子和他極為要好,不過一會兒工夫,兩人便說了許多話,十分投契。
她想了想:罷了,就當做寶玉身邊一個玩伴吧!
有了王氏默許,此後,寶玉和秦鐘兩人便一同上學、下學,平日裡更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就連每日上學,寶玉都不複之前的厭惡,開始期待起來了。
見狀,王氏心中倒是欣慰極了:兒子這麼好學,将來必是有大出息的!
又過了半月有餘,東府宴請西府諸人去府裡看戲。
因是東府珍大奶奶尤氏親自來請,賈母又閑來無事,遂笑呵呵地應了。
翌日,便帶着媳婦們浩浩蕩蕩地去了東府,因為賈母輩分最大,坐在上首,之後便是一次按輩分、年齡坐了。
尤氏作為女主人,領着自己的兒媳婦秦氏招待諸人。
她拿着一本冊子,對賈母說道:“老祖宗,您想點一出。
”
這也是常理,賈母随即點了一出《穆桂英挂帥》,熱熱鬧鬧的,衆人也不在意,或是看戲,或是交談,倒是其樂融融。
王氏不善言辭,往日裡不過陪坐的,不大言語,隻是坐在邊上看戲或是附和幾句别人的話。
然而今日她卻是破天荒地對小蓉奶奶秦氏多說了幾句,倒叫秦氏心裡一驚。
但是她想來沉穩,處事言行都是一等的,極得賈母喜愛,算是賈母重孫媳婦中的第一得意人,時常要誇的。
因此盡管驚訝,她卻是不動聲色,和王氏也是笑語盈盈、熟絡地說了幾句。
不過看了半天,便到了午晌,賈母年紀大了,着實耐不住,便直接回府歇息去了。
見賈母離去,小張氏便陪着送賈母回去了。
蘇靈珊卻是帶着懷孕的媳婦告辭了,衆人倒也體諒,畢竟孕婦不耐久坐。
王氏素來不愛看戲,見兩個妯娌離去,餘下的都是些小輩,遂也告辭離去了。
此刻東府宴席上便剩下了大房的媳婦陳氏、鳳姐兒,二房的李纨還有尤氏婆媳兩個。
因尤氏年齡最長,推辭不過,便坐了上首。
不一會兒,便有丫鬟來請尤氏,說是老爺有一樣物什找不着了,尤氏有些為難,這還有些客人呢!
陳氏自然善解人意,說道:“珍大嫂子去吧,橫豎咱們一家人,哪裡妨礙了?
況這裡不是還有蓉哥兒媳婦在嗎?
”
尤氏一想,也是,秦氏的能力她也是清楚的,遂叮囑了秦氏一番,這才放心離去。
鳳姐兒和秦氏最為要好,見尤氏離去,兩人便坐到了一起竊竊私語。
李纨有些無趣,但是好在還有陳氏在一邊,兩人性子都還溫和,相處得不錯,也算是談的來。
一時不慎,桌面上的酒水撒了,污了鳳姐兒的衣服,秦氏告罪了一聲,便領着鳳姐兒到自己的房裡更衣。
見路上沒旁的人,秦氏方才小心地問道:“嬸嬸,你說今兒個二太太怎麼突然對我熱切起來了呢?
平日裡也沒見她對我多熱情啊?
”
王熙鳳雖然不管家,但是她得老太太喜歡,府裡的下人們對她也殷勤地很,府裡有什麼小道消息她都能知道。
聽到秦氏的問題,想了想,說道:“聽聞你弟弟秦鐘也在學裡?
”
秦氏聞言說道:“是了,有這麼回事,我求了公公送去的。
隻是聽說學裡課業繁重,這半個月來,倒是沒見了。
”
王熙鳳說道:“那便對了。
”
秦氏有些納罕,這和她弟弟又有什麼關系?
王熙鳳說道:“寶玉不是向來不愛上學嗎?
聽說族學新來了個學生,倒是和他極為投契,每日裡形影不離的,寶玉便是上學也積極了不少。
現在想來,大約便是你弟弟了。
”
秦氏一聽,原來是這麼個原因,心裡難免有些擔憂:鐘哥兒年紀不大,若是跟着寶玉學壞了,那可怎麼辦?
她可不是一葉障目的王氏,還滿心以為自家兒子是個百年不出的奇才,隻是世人眼光不好罷了。
饒是她在東府,都能夠聽說寶玉的名聲,喜歡漂亮的丫頭,愛吃丫頭們嘴上的胭脂,不愛讀書……
她苦心為弟弟求了去賈家族學的名額,可是指望着他好好讀書,光宗耀祖的,别跟着寶玉就移了性情,把仕途經濟看得一文不值啊!
更深層次的一層憂慮,她弟弟長得着實好,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招惹了寶玉吧?
細思極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