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揚州巡鹽禦史林海的折子,他禀報了江南的幾處異動,江南世家似乎有些串聯。
”雍王捧着一個折子恭敬地說道。
聖人坐在上首,原先是微微合着雙眼,聞言睜開眼睛,精光一閃,看得雍王殿下心裡一驚,所以說打着盹的獅子也是獅子,這番威勢!
隻聽到聖人說道:“這幫家夥,怕是得了什麼消息了。
”
雍王點頭道:“應當是這樣。
”雖說聖人的病症都被保密,但是這幾日,聖人在衆人面前出現的時間的确短了些,不得不讓人懷疑。
那些大臣便也就罷了,聖人的幾個兒子可不是吃素的,自然感覺到了自己面聖的時間越發少了,而老九在宮中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們也不傻,自然在自己的心中有所揣測。
更有些心慌的,早早預備謀劃起來,說起來,江南的異動可能就是這般原因造成的。
聖人顯然也想到了這番原因,他歎口氣道:“到底是老了,以往我年輕的時候,誰敢做這些小動作?
”
雍王忙勸慰聖人要安心靜養,又說道:“父皇,那您看這林海的折子,我瞧着這折子裡,林海似乎有些退意。
”
這是自然,說到底,這都是你們徒家的家務事,他一個外臣參合進來算什麼?
要是他前腳苦心巴拉把人家扳倒了,後腳兩兄弟和好如初,自己怎麼辦?
更别說,江南風雲再起,幾大家族似乎都有些蠢蠢欲動,想要取林海而代之。
畢竟,所謂“大業”不就是用銀子堆出來的人力、物力、财力嗎?
巡鹽禦史這個位置着實緊要。
若是有林海在江南盯着,他們一年的流水便至少要少個上百萬兩銀子。
利潤如此豐厚,也難怪他們瞧林海不順眼,光是暗殺便是好幾撥了。
聖人問道:“你怎麼看這件事?
”
雍王說道:“林海到底在江南也已經快十年了,雖說父皇信賴他,但是到底這麼些年過去了,江南這兩年也不太平,他有些力不從心也是正常的,聽聞他的一雙兒女都送到京中賈家了,可見也算是盡心了!
”
聖人聞言,說道:“你這是替他說話了!
”
見雍王似乎有些不安,笑道:“無礙,林海是個好的,想來你也是起了愛才之心。
這麼些年,他對我也算是忠心耿耿,在鹽務上也有一手,有能力,不是那等貪得無厭之人,不然我也不放心把他放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這麼久。
也罷,要是可以,不要叫他沒個下場。
”聖人心知肚明,林海是絕對忠于自己的,畢竟自己在他周圍放了好幾個暗衛,既有保護之意,也有監視之意。
若是他立場搖擺不定,自己早就發現了,怎麼可能放心他?
雍王見狀,松了口氣,他現在看着前途大好,自然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惹怒父皇,讓他懷疑自己結黨營私。
若是真的便也就罷了,偏生自己這回隻是想要給賈攸送個人情,把自己搭進去便有些不值了。
雍王于是問道:“父皇,那您打算怎麼辦?
”
聖人眯了眯眼,說道:“預先取之,必先予之。
我倒要看看,有多少牛鬼蛇神在那裡蹦跶。
告訴林海,兩個月後有人接手接任,這段時間讓他先支撐着,到時候他便可以回京了。
”
雍王心裡一驚,父皇這是放了個餌,打算一網打盡啊!
這份心思,誰能想到他是慣來被稱為仁君的帝王呢?
聖人看了一眼雍王,說道:“待朕把這件事情處理了,交給你,也妥當些,朕也安心多了。
”
雍王聞言,心裡激動,這是聖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談起這個話題,不同于以往隻是晦澀的暗示,此番,算是明确地說出了他的打算。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說道:“兒臣,兒臣絕不辜負父皇的期望!
”
聖人看了下邊跪着的兒子,他不算是最優秀的,也不是自己最喜愛的,但是矮個兒裡邊挑高個,老九算是最合适的那個了。
若非這幾年的一系列事端,自己是絕對沒有想到把位子交給他的。
畢竟,在自己的心目中,這個位置的最終人選,隻會是自己一手栽培長大的太子。
隻可惜,時也!
命也!
太子無福。
自己這樣做,也算是對得起徒家的列祖列宗了,為了大齊江山,這也是必須的。
他歎了口氣,說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讓朕好好靜一靜。
”
雍王見狀,忙關切聖人身體是否康健,見聖人說并無大礙,這才離去。
見了他遠去的背影,聖人心裡寬慰了不少,不管怎麼說,老九的這份孝心倒是難得的。
話說那頭賈攸夫妻叙了話之後,夫妻兩個正打算傳飯,忽然聽到說賈母那邊有請,夫妻兩個忙起身去了賈母院中。
正奇怪今日幾個小的怎麼不在,畢竟往日裡,賈母這裡可是熱鬧極了,黛玉并三春等人都會陪着賈母用飯。
見夫妻兩個疑惑的樣子,賈母遂解釋道:“今日裡玉兒她爹娘給她送了不少好東西,玉兒素來是個大方的,便帶着幾個姐妹們去看了,我正好有事情要問你們,便叫她們不必陪我,自己用膳便是。
”
賈攸正好奇想問是些什麼事情,卻被賈母用“先用膳,吃完飯再說”的理由制止了。
賈攸索性也懶得猜測,隻是靜靜地和妻子用了膳。
待下人們撤走了飯菜之後,見周邊并無什麼人,賈母吩咐鴛鴦在門口守着,方才慢條斯理地問道:“阿佑,東府這兩日,是不是出了不少大事啊?
”
賈攸聞言,雖有些吃驚,畢竟自己的母親已經多年不管外邊的雜事了,但是也知道若是想要知道,母親必是能夠知道的。
畢竟甯國府的事,滿京城都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
他有些尴尬,說道:“母親,您也知道了?
”
賈母聞言有些惱怒,說道:“雖說咱們府裡和東府已經隔了幾代,但是到底同宗同族,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當年賈家一門兩國公,相互扶植,那也是一段佳話。
如今兩家人也是親如一家。
東府在外邊丢臉,咱們府裡能得個什麼好?
”
說完,越發有些生氣,說道:“你也是,怎麼不勸勸你敬大哥哥,任由他在外邊亂來,賈家的臉面都沒了。
”
賈攸聞言,無可奈何地說道:“母親,您别生氣,聽我慢慢道來。
敬大哥哥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說着,她便将可卿的身世、甯國府的把柄、賈珍的不像話以及那起子刁奴的惡習一一道來。
許多事情,例如可卿的身世,那是連蘇靈珊都不知曉的。
雖然知道丈夫這是為自己好,但是和蘇靈珊心裡還是有些不痛快,隻是礙于賈母在這兒,隻好按捺下心裡的想法。
賈母聽兒子把事情的盡管一一道來,又見許多事情竟然是自己的兒媳婦也不知曉的,知道必是隐秘之事,頓時也有些後悔。
但她還是好奇問道:“你是說,你敬大哥哥這麼做,是為了洗脫掉甯國府的髒水。
”
賈攸确定地說道:“應當是這樣,您也知道,珍哥兒在族裡和京□□聲都不好,這也就罷了,但是不能叫他拖累了咱們兩府的名聲啊!
蓉哥兒還年輕,何必受他父親的拖累,别人瞧不起?
”
賈母聽到這話,雖然有些吃驚于賈敬的心狠,舍了兒子保全孫子。
但是此時心裡也有贊同了,說起來,比起一個兒子,還是保全祖宗家業更要緊些!
見賈母接受了自己的理由,賈攸複才說道:“母親放心,咱們府裡一向來樂善好施,是出了名的大方慈善之家,那是有口皆碑的。
東府雖說現在名聲不好聽,但是拿下了那麼許多品行不端、仗勢欺人的管事,已經比以往好了不少了,之後等到蓉哥兒一上來,再努力幾年,想來人們對他們府裡以往的那些事兒也會忘得差不多了。
”
賈母一聽這話,才算是放下心來,聽到賈攸說東府拿下了不少刁奴,頓時想起了什麼,說道:“阿佑,當年你在府裡清理下人,是不是也有這個原因。
”東府和西府的老祖宗當年是一起拼殺出來的,又是親兄弟,封了國公後又比鄰而居,素來親厚。
兩家的下人素來都是聯絡有親的。
既然東府出了事,西府想來也不會避免。
隻是自己的兒子自己是知道的,絕不會姑息這種挖自家牆腳的行為。
那麼,就是當年的那件事了。
賈攸沒料到母親竟然想到了許久前的事,歎了口氣,遂也不隐瞞,說道:“母親,的确有那麼點原因,當然,也有因為倚老賣老的,在主子面前耍威風的,當年便一起打發出去了。
”
賈母一聽有些疑惑,問道:“我記得當年咱們家處理下人,風平浪靜的,也沒有像東府這般要打要殺的呀?
”
蘇靈珊一聽婆婆這話,心裡暗道:還風平浪靜呢!
您是沒看到一說要放下人出去,那一個個的,排着隊找門路,當年那賴大家的門前,那是圍了不少求請的人啊!
若不是這樣,自家爺至于親自出手把賴大一家都放出嗎?
賈攸歎道:“母親,東府敬大哥哥這樣做,是因為府裡名聲本來就不好,也差不到哪裡去了,反而能夠把事情推到那些刁奴身上;咱們家,我到底是個文官,注意名聲,不好大喇喇地把咱們的醜事往外傳,這才輕描淡寫地處理了。
”
賈母這才知曉,方才安下心來。
鴛鴦盡職地站在門口看着,卻沒有注意到,在賈母房外的一個小角落裡,蹲着一個□□歲的小丫頭,因為身量矮小沒有被人瞧見,隻見她靠在窗下,竟然是将屋子裡的對話都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