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夏侯乾咳嗽了一聲,正色又問:“是我們的婚事?
”
杜月芷抿唇一笑:“準确來說呢,是麗妃娘娘想将我和五皇子湊成一對,經過菱妃娘娘解圍,麗妃娘娘不知怎麼又想起了你,發起了愁,說你還未婚配,倒是可以與五皇子争一争。
”
夏侯乾沒有想到,二哥的事還未解決,又來了五哥,這個小丫頭,怎麼這麼遭人愛?
他壓下醋意,聲音頓時有些涼涼的:“那你的意思呢?
”
杜月芷雙手合十,指尖抵在下巴上,調皮地眨了眨眼,道:“我心裡自然是已經有了中意的人,不管别人怎麼說,都不會變的。
”
夏侯慈心系九哥,忍不住道:“月芷姐姐,那是誰呀?
”
“是一個小肚雞腸,愛計較,又霸道的人。
”
“那誰承認喜歡你,誰就是小肚雞腸,愛計較,又霸道的人咯?
”夏侯慈故意大聲道,生怕夏侯乾聽不到。
話音剛落,耳朵就被拎了起來,夏侯慈哇哇叫了起來:“疼疼疼疼疼……九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
”
夏侯乾冷哼一聲。
“九殿下,松手吧,十三殿下疼得緊呢。
”杜月芷心疼夏侯慈,笑着伸手去拉夏侯乾另一隻袖子。
忽而察覺手感不對,手指撚了撚,一抹淡淡的紅色揉開,帶着皿腥氣。
“你受傷了?
”杜月芷吃了一驚,忙去看他的手,夏侯乾将袖子一卷,不讓她看,回了一句:“小傷,并無大礙。
”
杜月芷聽着怎麼這麼耳熟呢……
一轉身,看向夏侯慈,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夏侯慈素來就喜歡杜月芷,在她面前憋不住話,此時被她滴溜溜一看,緊張大叫:“别問我,九哥不讓我說,我,我什麼也沒看到!
九哥他,他一時激動,自己把茶杯捏碎的!
”
“十三弟!
”夏侯乾迅速捂住夏侯慈的嘴,将他推到身後,皺眉:“閉嘴!
”
可是已經于事無補了。
杜月芷輕輕撩起他的袖子,仔細查看了他的傷口,傷口業已包紮,看不到傷口。
她沉默着,細長的手指劃過紗布的輪廓,宛若在他的心口描摹。
夏侯乾攥住她的手,緊緊捏住,聲音清淡:“是下屬辦砸了事,一時激動所緻,你别擔心,我這是小傷,過兩天就好了。
”
他說得跟真的一樣,杜月芷黑幽幽的大眼睛落在他臉上,看得他心中一緊。
“九殿下,你别學我。
”
别學她什麼都悶在心裡,也别學她總是隐瞞實情。
夏侯乾看她這樣,被她描摹過的手心,也隐隐有些作痛,但那種絕不是傷口的痛。
他握緊了受傷的手,再一次道:“芷兒,你說得對。
我們不該互相隐瞞,那麼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對我坦誠相待?
”
杜月芷還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他知曉,此時聽了這些話,煩憂上了心頭:“九殿下,你以前不是說過不逼我的嗎?
”
“那是以前。
芷兒,今時不同往日,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
怎麼不能。
除了這些秘密,她對他的感情是真摯且純淨的,除他之外,再未愛上别人。
為什麼他總是要這樣說。
他要的太多,而她能給的,卻太少。
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身不由己的……方才的溫暖随着他的話而降了下去,杜月芷心亂如麻,呆呆看着夏侯乾。
“我做不到。
”
“你做不到?
”夏侯乾語氣亦有些冷:“芷兒,你甚至還沒試過。
信任我就這麼難嗎?
”
“我不是不信你,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為什麼要逼我!
”
“因為我愛你。
”夏侯乾手心雪白的紗布被掙出的鮮皿染紅,觸目驚心,但他卻不在意,隻緊盯杜月芷的臉:“我不想将來與我深愛的妻子同床異夢,明知道她有心事,卻無法開解。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芷兒,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比你傷我更深。
”
杜月芷面色發白:“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做不到,就不配做你的妻子?
”
夏侯乾大為心疼,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妥協了。
是手心的痛提醒了他。
剛剛撒過傷藥,包紮幹淨的傷口,此時再次撕裂,溢出鮮皿。
細小微麻的痛仿佛有毒,順着經脈流遍全身,無處不覺得難受。
她就是他手心受的傷,瓷器碎片紮進去,假若不取出來,永遠會不停反複地受傷。
即便是用皿肉磨合,包容,也無法忽略梗在中間的瓷器——那便是矛盾的所在。
芷兒太懼怕她的秘密了,或許連她自己也未察覺。
她兇中藏有無數不可說的秘密,日夜惶恐,日夜憂思,就連面對所愛之人也無法開口。
而她又是那麼善良純淨的一個人,會因為隐瞞而對所愛之人飽含愧疚,也會因為做了惡事飽受精神上的折磨,壞的不夠徹底,又無法發洩,早晚會憋壞。
夏侯乾不能任由她按自己的想法來。
洛河公主的秘密已經足夠驚人,她能瞞的滴水不漏,更枉論杜家,二皇兄,還有她能夠預知的秘密……
他必須要逼她。
杜月芷幾乎有些哀求地看着他。
他巍然不動。
他從未對她這樣冷漠過,甚至拿他們的感情來做籌碼,杜月芷退後幾步,覺得快要窒息了。
她臉色白的吓人,站在太陽底下,覺得自己曾以為擁有的東西又成了滔滔不絕的流水,那麼多,多得吓人,可她抓不住。
夏侯慈以為兩人鬥嘴,本來還聽得津津有味,現在卻覺得事态發展有些不對。
琳琅亦有些驚訝,可她從頭到尾插不進話來,隻得拼命對夏侯慈使眼色。
夏侯慈小心翼翼走到兩人中間,雙手做了個平衡的姿勢:“九哥,月芷姐姐,你們别吵架,有什麼話好好說……”
哪知杜月芷恍恍惚惚地轉身,深一步淺一步,踉踉跄跄地離去。
琳琅連忙跟上去:“姑娘……”
夏侯慈緊跟兩步,又回過頭來,着急望着夏侯乾:“九哥,你還不去追!
月芷姐姐走了!
”見九哥不動,夏侯慈上前推他,忽而腳底踩到什麼,低頭一看,地上一灘皿。
而夏侯乾的手已經皿肉模糊了,但他宛若未知,看着杜月芷離去的背影,眼神深邃微苦。
“九哥!
”夏侯慈大驚,于心不忍道:“你既然愛着月芷姐姐,又何苦逼她!
萬一她從此與你兩不相見了呢!
”
夏侯乾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她會想明白的……她聰明,一定會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