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幾尺布,給她做夾襖?
!
聽到這話,周大囡哪裡還有閑心去跟自家嫂子吵嘴兒,她滿心滿眼都是跟前的花布,雖說隻剩下幾尺了,可因着是做被面剩下來的,全是平整的大塊布料,拼湊起來不單能做夾襖,說不準還能讓她紮個頭花之類的。
當下周大囡隻伸出手一把奪過花布,擰身就跑。
饒是周芸芸将剩下的幾尺花布視為洪水猛獸,這會兒見周大囡這般做派,也忍不住囧到了。
再看大堂嫂,她已經徹底看傻眼了,完全沒想到自家小姑子會這麼過分。
然而,就在倆人齊刷刷愣神之際,周家阿奶出現了,恰恰好擋在必經之路上,險些沒叫周大囡一頭撞上去。
再看周大囡,雖說她急急的刹住了腳步,卻也着實被吓得不輕,隻慌手慌腳的将手上的幾尺布團城一團藏在身後,眼神更是飄忽不定,完全不敢跟阿奶對視。
問題是,她不敢,阿奶敢呢。
“拿出來!
”阿奶冷聲一聲,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狠狠甩過去。
可周大囡是甚麼人?
就算又驚又怕的,她也仍不舍得放棄到了手的花布。
遲疑了半響,隻能擰過頭向周芸芸哭喪着臉道:“芸芸你快跟阿奶說說,這真是你同意送給我的。
”
事到如今,周大囡也隻能奢望周芸芸能夠幫她一把了。
這丢臉是小,挨罵也不算甚麼,要是到了手的花布就這樣飛了,那才是真的要了她的命。
“是我給她的。
”周芸芸依然保持着方才震驚的神情,下意識的接了句話後,才看向周家阿奶,“阿奶,您别生氣了。
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沒的隻我一個這般特殊的。
您看,我都有這麼一大塊花布當被面了,剩下的料子就都給堂姐呗。
”
“對對。
”周大囡連連點頭,充滿期待的望着周家阿奶。
周家阿奶隻回給她一個惡狠狠的眼神,旋即才帶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看向周芸芸:“你呀!
性子這般軟和,當姑娘時也就罷了,萬一等将來嫁過去被人欺負了可怎麼辦?
阿奶就算再想幫你,回頭成了人家家裡的人,還能怎樣?
”
“那就不嫁了,一輩子擱家裡頭陪着阿奶,孝敬阿奶,隻對阿奶一個人好!
”周芸芸這會兒也恢複了正常,巧笑倩兮的望着阿奶可勁兒的拍馬屁。
阿奶也是真拿她沒轍兒,獨自生了會兒悶氣後,便索性道:“我看先前芸芸那話沒錯,咱們家是賺了點兒小錢,可也沒的讓旁人知曉的。
幹脆這般好了,剩下的幾尺布你倆分一分,回頭一人做一件肚兜好了。
”
肚、肚兜?
!
周芸芸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驚吓,花布肚兜這是打算丢人丢到被窩裡?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是一個人睡一屋,就算再丢人……閉上眼睛當看不見就成了。
再看周大囡,比起周芸芸的一臉懵逼,她顯然很快就做出了取舍。
跟阿奶硬杠絕對是行不通的,與其這般還不如趁早了事。
不過,周大囡多少還是有些心計,回頭就以她身量比周芸芸高出不少為由,要了剩餘花布的三分之二,又對周芸芸千叮咛萬囑咐,剩下的布頭千萬别扔,便是隻能紮一個頭花也是好的。
于是,周芸芸再次覺得自己受到了打擊,就這東北風大花布,穿在身上已經需要天大的勇氣了,紮成頭花戴上頭上?
這絕對是要上天的節奏啊!
不由的,周芸芸想起了如花大爺……
甭管怎麼說,花布事件暫時是告一段落了,至少周大囡和周芸芸罕見的達成了共識。
不過事後,周家阿娘聽說了這事兒,卻是氣得好幾宿都沒睡着。
不單将周家阿爹煩得要命,就連住在他們外屋的周大金都煩死了,回頭忍不住找上周芸芸。
“阿姐,你說阿娘她這人是不是有毛病?
居然惦記起你和堂姐的花布頭來,她也不瞅瞅自己長成啥樣兒了,還花布頭呢!
她就算是往頭上頂了十斤的黃金,也一樣醜得要命,花布頭能幹啥?
”
周芸芸表示憋笑憋得好辛苦。
其實,在原主的記憶裡,她跟這個弟弟感情并不算很好。
主要是因為原主屬于那種目不染塵之人,整個周家能被她真正放在心上的,唯獨隻有阿奶一人。
至于其他的家人,無非就是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并無太多感情。
不過,等這具殼子變成周芸芸後,她倒是覺得這個弟弟蠻可愛的。
站起身走到櫃子門前,周芸芸取出了個小罐子,這是她給自己留的零嘴兒,裡面多半都是各色切成小塊并用糯米紙包裹好的糖塊,各種口味的都有,連糖畫都有,隻不過被她做成了麻将狀。
取了幾塊糖出來,分給了周大金一多半,周芸芸邊吃邊笑道:“你還真别笑話阿娘,我先前還聽人說,阿娘想要将她娘家侄女嫁給你呢。
”
“啥?
!
”周大金原本很開心的接過了糖塊,結果還沒往嘴裡塞呢,被聽到了這般如同晴天霹靂的消息,登時驚得他一蹦三尺高,險些就将手裡的糖塊丢出來了,又将自己再度吓了個半死,等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後,他趕緊狂搖頭,“别别,阿姐你别吓唬我,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
“誰那麼閑呢,還專門編排謊話來吓唬你?
不信你回頭問問阿娘,看她是不是有這個意思。
對了,她還說要将她娘家侄子說給我呢,你看我被吓到了嗎?
”
周芸芸一臉淡定的吃着糖塊,她吃糖習慣性的連着糯米紙一道兒吃下去,雖說這多少會阻擋一下甜味兒,可她倒是覺得這樣愈發有滋味。
再看周大金,卻是一副吓得靈魂出竅的模樣,登時她又被逗樂了,捂着肚子笑道:“作甚麼這般模樣?
真有那麼可怕?
”
是的……
即便周大金沒有開口說話,也能從他面上的神情裡清晰的看到他心中的回答。
“阿姐,這事兒阿奶還不知曉罷?
”好半晌,周大金才略有些緩過勁兒來,隻是面上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周芸芸想了想,道:“我是先前看大堂嫂做繡活時聽說的,她好像是聽大伯娘說的,大伯娘……應該是阿娘告訴她的。
不過這也沒啥好擔心的,雖說這親事是爹娘說了算,可就咱們家,要是沒阿奶點頭,哪個敢應了?
沒準兒就被阿奶提着刀給砍了呢?
我可知曉,她先前在鎮上買了兩把我胳膊那麼的剁骨刀!
”
這倒是真事,因為周家時常需要剁餡兒,先前的菜刀到底用得年頭久了,沒回用不了多久就又要磨刀。
阿奶這人雖摳門,可在該花用的地方卻堅決不手軟,這才在賺了錢後,立馬去鐵匠鋪定做了兩把巨大的剁骨刀。
說真的,就算那刀隻擱在台面上沒人碰它,也顯得寒氣森森的。
反正周芸芸是不敢碰那兩把刀的,她在現代是中點師傅,也常做家常菜,可便是如此,剁骨刀也離她太遠太遠了。
“我怕的就是這個!
”周大金一臉的驚悚,連手裡的糖塊都不敢往嘴裡送了,隻哆哆嗦嗦的道,“阿姐,你說要是讓阿奶知道了這事兒,她會不會掄起剁骨刀就将咱們阿娘剁成肉沫沫當包子餡兒?
”
周芸芸:“…………”弟弟,你可以的。
還真别說,周大金擔心的極為有道理。
就周家阿娘那戰五渣的能耐,莫說跟周家阿奶正面扛上了,事實上恐怕阿奶啥事兒都還沒做呢,往她跟前一杵,估摸着就該吓哭了。
問題在于,阿娘不單膽小和慫,還能作。
周芸芸倒是不擔心他們姐弟倆被作死,她覺得阿娘遲早有一天能把自己作死。
思量了半天,周芸芸隻能勉強安慰道:“大金,你要這麼想,甭管阿娘最終是變成包子餡兒還是臘肉熏肉的……那都是咱們的阿娘。
”
周大金默默的揣上糖塊起身走人,一直走到門口才回頭向周芸芸道:“我還是回頭跟阿娘說一聲,這到底是親的阿娘呢!
”
“去罷去罷,不過我覺得阿娘一定不會領你的情。
”
很不幸,事實就跟周芸芸所預想的那般,周家阿娘半點兒情分都不領也就罷了,還想帶着周大金回娘家探親,結果卻被周大金斷然拒絕。
周家阿娘原姓李,李家住在離楊樹村步行約莫一個半時辰的杏花村那頭。
說起這杏花村,那可真是十裡八鄉遠近聞名的富庶村子,那邊跟楊樹村不同,平地多水田,因而畝産遠高于楊樹村這頭,不是說有多錢,而是基本上沒有窮人。
除了李家。
而周大金拒絕一同前往李家的原因更簡單,因為他曾經去過一次。
是在兩年前,跟着周家阿爹阿娘一道兒去的。
在自家吃過早飯,趕了一個半時辰的路,終于到了李家後,沒吃到一口飯菜,反而幫着從裡到外幹了大半日的活計,直到都入夜了,李家才表示沒給他們準備飯菜,更沒有準備休息的被褥,讓他們趕緊麻溜兒滾蛋。
于是乎,從那以後,就算是用打的,周大金也絕不再去。
至于周芸芸,倒是因着打小養在阿奶跟前,逃過了一劫。
又或者是連阿娘都認為,一個小丫頭片子,李家才不會稀罕,所以從沒有想過要帶她去李家瞧瞧。
最終,周家阿娘隻得自己跑了一趟,回來卻是哭訴了足足好幾日。
原因很簡單,李家在前不久秋收後,就将除了口糧以外的所有糧食都變賣了。
饒是如此,得來的錢也隻夠修一下屋子,外加給李家大兒和小孫子做身冬衣,其他人都隻能選擇咬牙熬過冬日。
這裡頭的其他人,就包括了周家阿娘的雙親。
按着周家阿娘所說,李家隻有區區兩畝薄田,收的糧食扣下口糧後,就沒剩下多少了。
修屋子那是沒法子,畢竟已經很破舊了,其他三個季節還能熬一熬,冬日裡是真的熬不住,他們柴禾還少,炭更是從來就沒有過。
還有就是冬衣,土布倒是新買的,棉花卻是老舊結成塊塊的,一點兒都不保暖。
說真的,周芸芸還真就有些同情李家:“家裡田産少,咋不出去打短工呢?
留下女人和孩子伺弄田地,男的都去鎮上找活計不就成了?
那回趕場子,我就看到好幾個鋪子都在招人。
”
“你懂甚麼?
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你這丫頭片子怎麼那般狠心,你舅舅都當爹的人了,年歲一把了,怎麼能出去幹活呢?
更别說你阿公了,早該待在家裡頭享福了,沒的一把年紀還出門讨生活的。
”
見周家阿娘一臉的不滿,周芸芸甚麼都不想說了。
其實,都不需要仔細打聽年歲,這周家阿娘比阿爹還小了兩歲,可以想象李家舅舅肯定更小。
阿爹翻過年才二十八呢,李家舅舅能有多大?
阿公的年歲估計也大不到哪裡去,這年頭的人成親早,又沒有任何避孕措施,這阿娘是阿公的長女,單從這邊算,就知曉李家阿公阿婆絕對比周家阿奶年輕多了。
可就連阿奶都拼命做活賺錢,怎麼擱李家那頭就不成了?
還有修屋子,怎麼就花錢了?
周家年年翻修房屋,也沒見花上一文錢的,再說冬日裡那是查漏補缺,真正修繕房屋哪個會等冬天?
這得有多懶,要等熬不住了才花錢請人修屋子?
再有便是柴禾了,周家後院裡頭堆着小山一般的柴禾,怎麼就花錢了?
哪怕杏花村離大青山有很長一段距離,可也不見得沒地方砍柴罷?
說白了,就是一個又窮又懶,越懶越窮。
外加腦子還不好使,真是有夠讓人同情的了。
“芸芸你個丫頭要上哪兒去?
”周家阿娘原本是逮着機會跟周芸芸好生倒一番苦水的,也好借此哄得周芸芸幫她向周家阿奶說說好話,多少也能拿出點兒糧食給她娘家送去。
再不然,倒是讓周家這些個壯勞力一道兒幫着砍幾天柴,不出錢,出力總是應該的罷?
結果,周芸芸就跟看完熱鬧一般,直接起身走了?
!
周芸芸無語的回頭道:“鎮上的胡辣湯鋪子說最近生意不大好,就暫時不要咱們家的包子了。
我想着,是不是再整出點兒旁的吃食來,總不能隻靠堂哥們到處亂竄賣糖過活罷?
糖塊是好,可這都多長時間了,怕是買得起糖塊的人家都買了囤着過年了,買不起的……再吆喝也沒用。
”
“你這丫頭!
”周家阿娘整個人原地彈起,一下子竄到了周芸芸跟前,湊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吼道,“你長點兒心罷!
等下想到了好法子,記得告訴我,别但凡有好處就想着你阿奶,她又不會分給你一文錢!
你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