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動真格了?
休妻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是開玩笑的,可一般來說,隻要别鬧得太大,多半還是能被親近家人勸下來的。
有道是,勸和不勸離,鮮少有哪家一聽說要休妻,都一臉慶幸的模樣。
周家這副态度令人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這周李氏做人究竟有多失敗?
的确有夠失敗的。
别看鳏夫再娶、寡婦再醮都算是尋常,可棄婦再嫁到底還是相對稀罕了點兒。
最重要的是,甭管哪一種情況,想要找個比原配更好的,卻是幾乎沒有可能了。
也因此,外頭人看個熱鬧,内裡的悲痛隻能由當事人自個兒來承擔。
可憐的周李氏,原是打算拿喬一番,想逼着周家人趕緊過來接她回去享福,結果一個沒留神,直接給玩脫了。
這下可好,聽了周家阿爹這番表态,周李氏面色煞白的癱坐在地上,腦海裡一片空白,兩眼更是毫無焦距的望着前頭,一副被吓懵了的模樣。
李家人也是面面相觑。
好一會兒,李家老太先回過神來,上前兩步厲聲質問道:“老周家就是這麼做人的?
我閨女在你家當牛做馬十幾年,這會兒說休就休?
憑甚麼!
真當我老李家是泥捏的?
我不同意!
”
“誰管你同不同意?
今個兒我非休妻不可!
!
”都打定主意要休妻了,哪個還會在乎老嶽母的态度?
大不了從今往後再無來往。
見他的态度如此堅決,李家這頭也沉默了下來。
原本休妻這事兒就是看夫家那頭的,雖說有所謂的七出三不出,可那就是給世人看的,真要是鐵了心打算休妻,随便扯個借口還不容易?
這檔口,有人過來了。
當然不是楊樹村的人,哪怕周家大伯腳程再快,估摸着這會兒也就堪堪走了一小半路。
來的是杏花村的人,去吃流水宴的李家老頭,以及村裡的裡長、李家的族長并一些純粹湊熱鬧的閑漢。
其他人也就罷了,杏花村的裡長面色尤為難看。
那裡長姓溫,隻是性子卻不比姓氏那般溫和,事實上他是個出了名的暴脾氣。
這要是擱在素日裡問題或許不大,可今個兒恰巧是他家辦喜事兒的日子。
結果,先前還在準備流水宴呢,李家人就跑了一多半,那會兒他還可以說不在乎,直到方才聽人說李氏女要被夫家休棄,這才暗叫不妙匆匆趕來。
休你他娘啊!
!
!
自家在辦喜事兒,李家卻在瞎折騰,這簡直就是鐵了心給他添堵、故意觸黴頭。
偏生,身為杏花村的裡長,溫裡長連拒絕的可能性都沒有。
簡直不能更糟心!
“怎麼回事兒?
來個明白人同我說說!
”
見裡長發了話,先前還梗着脖子不願意退讓的李家人,登時紛紛縮着脖子往後退,一副慫到了家的模樣。
可惜,李家人慫了并不代表周家人也不敢。
這會兒,周家阿爹忙着低聲安撫驚吓過度的大金,周家大伯又回去請人了,在略一遲疑後,周家二伯挺身而出,走到溫裡長跟前将事情大緻的講述了一遍。
其實,周家二伯早已厭煩了李家這婆娘。
先前還道自家三弟太心慈手軟,對付這種不像話的婆娘早就該下狠手收拾,哪有大老爺們被個婆娘騎到脖子上去的?
又不是吃軟飯的。
至于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這種屁話,更是不值一提,要是娶個婆娘回家啥都不會幹,還不如直接請個菩薩回家供着呢!
隻是有些話,周家二伯也就心裡想想,并不會真的大喇喇說出來。
畢竟,相對老三那一團糟的日子,他家的小日子過得相當不錯。
得虧老三他自己想通了!
“……李氏去年就偷跑回家,還帶走了我周家好些個被褥、衣裳、口糧。
今個兒早些時候,又叫李家人去我周家讨要東西,臨走前還順走了兩隻雞鴨。
其他話也不多說了,東西也可以不要,可這休書卻是給定了,你們來了也好,正好做個見證。
”
溫裡長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其實李家的事情他早有所耳聞,隻是因着先前沒妨礙到他,便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哪知道真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善惡有報。
這不,報應來了!
大喜的日子被觸了眉頭啊!
!
眼瞅着周圍湊熱鬧的村民越聚越多,溫裡長皺起的眉頭都能夾死蒼蠅了,尤其當他看到那些湊熱鬧的村民好些個都是拿着鍋碗瓢盆、扛着條凳方凳的,更是心塞到不能自抑。
很明顯,這些人都是直接從自家流水宴上過來的,沒吃完不要緊打包回家慢慢吃,順便将各家出借的碗盤筷子并凳子一道兒帶回家去,多方便不是?
方便是方便了,可如此一來更是間接的證明了自家的喜事全給毀了。
溫裡長氣沉丹田,暗自磨牙思量着,周家離得遠也就罷了,李家……呵呵呵,給老子等着!
!
!
可憐的老李家還不知曉自家這會兒已經被溫裡長盯上了,他們還忙着湊在一道兒商量對策。
瞧着老周家這意思,明擺着是打算撕破臉了,偏生,休妻這種事情主要還是看夫家的态度,除非楊樹村裡長和周家族長皆竭力反對,興許事情還能有轉機,不然今個兒這休書李家怕是接定了。
李家人還在商量對策,周家這邊的态度卻已經很明顯了,至于杏花村裡長等人,則始終立在一旁,既像是在等楊樹村來人,又像是冷眼看戲。
好在楊樹村等人嗯來得也不慢,張裡長直接将自家牛車趕出來了,畢竟周家族長和特地請來幫着寫休書的孟秀才腳程都不快。
随着楊樹村這一行人的到來,好戲才算正式開場。
周家阿爹倒是幹脆:“旁的話也不多說了,我今個兒非休了那倒黴婆娘不可,煩勞裡長、族長做個見證,也勞煩孟秀才幫我寫個休書。
“不!
!
!
”周家阿娘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滿臉的驚慌失措,“周三牛!
你怎麼能那麼狠心?
我給你生了一兒一女,還伺候了你十幾年!
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罷?
你就打算這麼把我一腳踹開?
”
還真别說,盡管這年頭是男權至上,可女子天生就看着比較弱,因此很能得到某些人的同情。
尤其杏花村這頭,總歸對李家更熟悉一些,看了半天熱鬧又聽了這話後,那些純看戲的人紛紛改變了立場,開口教訓着。
“也是,李家妹子給人生了倆孩子,咋還被休了?
太沒道理了。
”
“待娘家一冬天咋了?
這不是給婆家省錢糧嗎?
多劃算的事兒,我巴不得我婆娘在娘家吃喝,給自家省口糧。
”
“甯拆十座廟不破一門親,就算婆娘再不好,帶回家慢慢教訓呗,多大點的事兒非要鬧成這般?
得了得了,回家去罷!
”
……
周家阿爹面無表情的看向孟秀才,再度重複道:“麻煩孟秀才幫我寫封休書,其他事情我自會處置妥當。
”
孟秀才倒是真無所謂,在确定了周家的态度後,當下開了書箱取出紙筆,直接在牛車上寫了起來。
休書這玩意兒又不是做文章,甚至連過程都不用詳寫,隻要寫明周家最後的決斷,再讓周家阿爹以及裡長、族長摁個指印就成。
沒一會兒,休書就完成了,一式兩份,周家和李家各一份。
當然這是村裡人,倘若是鎮上或者縣城的,還得上衙門取消婚書,前提是成親的時候寫了婚書。
休妻出乎意料的快速,李家這頭便是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接當衆接下了休書。
他們當然可以拒絕,甚至撕毀都沒問題,可惜隻要周家那頭同意了,并将周李氏的名字從族譜上剔除,李家這頭無論做甚麼都于事無補。
再看周李氏……哦不,這會兒該叫她李氏了。
李氏完全傻眼了,人就是這般,當事情還未發生或者正在發生時,會産生各種情緒,可一旦事情成了定局,剩下的恐怕也就隻有絕望。
“咋會成這個樣子……”李氏面若死灰,依稀聽到周家阿爹當衆說了甚麼,可那些話聽是聽到了,卻仿佛完全理解不了一般,她隻茫然且絕望的立在李家門前,傻傻的看着楊樹村一衆人等轉身離去。
“大金!
大金!
連你也不管娘了嗎?
”驚慌失措之下,李氏半是尖叫半是哀求的喊道。
然而,大金連頭都沒有回。
周家阿爹的态度更是明擺着的,啥廢話都不打算講了,連解釋都省卻了,大不了從此以後跟李家徹底鬧翻撕破臉,再順便跟杏花村老死不相往來,反正休書已下,事情也已了結,至于旁人想說甚麼,嘴長在别人身上,他也管不了。
“周三牛!
你把我休了,芸芸以後可咋辦啊!
!
”
李氏也是豁出去了,這會兒再談夫妻情分那顯然是不切實際的,談兒子也失敗了,大金連個眼神都沒給她,那唯一的法子就是揪住閨女的名聲不放了。
李家出了她這個棄婦,指不定都要影響到李家其他姑娘将來的親事,更别說她親生的閨女周芸芸了。
将把大金送上牛車,自個兒則跟在後頭走着的周家阿爹,聽着這話後還真就止住了腳步。
見狀,李氏立馬得意了:“我這個當娘的是棄婦,你當芸芸将來還能有好?
我勸你還是趕緊把休書收回去,再将我接回周家好好供着,保不準将來芸芸還能尋個好人家。
”
周家阿爹回頭瞅了她一眼,冷冷的道:“芸芸是我閨女,她将來咋樣輪不到你一個李家人操心!
”
說罷,周家阿爹再不曾回頭多看一眼,其實若早知曉會如此,他還不如去年間就狠心休妻算了。
兩害取其輕,留這麼個糟心婆娘在家裡,還不如讓倆孩子沒了娘來得更痛快些。
隻是……
“大金,阿爹保證不會娶個後娘來折騰你和芸芸,往後就咱們爺幾個過日子。
”
大金含着眼淚擡頭看着阿爹,好一會兒才擡手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重重的點頭:“阿爹,往後我隻有阿爹和阿姐!
!
”
“說甚麼傻話,大伯不也在?
你還有你阿奶、二伯他們。
”周家大伯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又扭頭擔憂的看了自家三弟,“日子總歸是越過越好的,甭管你往後打算怎麼過,我和你二哥都會站在你這邊。
”
周家二伯也連連點頭稱是。
甭管怎麼說,這件事兒也算是了結了。
待回了楊樹村周家,還沒等衆人緩口氣,就見三囡一個箭步沖上前來,猛地撲到了她爹懷裡,尖叫着道:“阿爹!
他們有沒有賠錢?
”
周家二伯還沉浸在方才一路上努力安撫自家三弟、小侄子的思緒裡,冷不丁的聽得閨女這話,登時無奈了:“我忘了。
”
忘了……
“啊!
!
!
!
!
!
!
”三囡慘叫連連,成功的将周家阿奶喚了出來。
其實,方才周家大伯回村時,就已經同家裡人支會過了。
這會兒阿奶出來後,打眼一看就知曉了結果:“行了,糟心事過了就好,大金、三囡你倆也别光顧着心疼那倆鴨子了,回頭我再給你倆一人買一隻。
”
一聽這話,倆小的立馬擡頭看過來,正當周家阿奶以為事情徹底解決了時,倆人齊刷刷的開口。
大金:“要鵝,鵝不好偷!
”
三囡:“要鵝,鵝蛋大個兒!
”
周家阿奶:“…………”這倆熊孩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