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江甯放學回家,媽媽已經旅遊回來了，沙發上放着媽媽的包，肯定有好吃的東西！

　　她拉開背包拉鍊，隻翻到兩袋西湖藕粉,這個江甯吃過,還沒有芝麻糊好吃呢,她每次吃都要學廣告裡的小男孩,舔舔碗。

　　沒翻到吃的,翻到了一張報紙,上面還有用筆勾出來的幾個名字,一看就是媽媽勾的，媽媽給她批練習冊就會這樣打勾。

　　她扭頭問：“媽媽,你要捐款嗎？
”

　　林文B在浴室裡洗澡洗頭,沒聽見女兒問題。

　　江甯翻開了報紙，隻看了一會兒她就眼淚汪汪的,原來還有這麼多小朋友沒有教室,沒有粉筆,沒有黑闆,為了讀書每天要走幾十公裡的山路。

　　林文B包着頭發出來，看見女兒坐在桌子前偷偷吸鼻子，她走上去摸摸甯甯的頭：“怎麼啦？
”

　　江甯指着報紙夾縫裡的小字。

　　“江辰”

　　“江容”

　　她問：“這是誰啊？
這是媽媽要幫助的小朋友嗎？
”

　　林文B心口一燙,坐到女兒身邊，摟住甯甯的肩：“不是的，媽媽想用這兩個名字來捐款。
”

　　江甯點點頭，她懂了,這就是齊老師說的，做好事不留名。

　　“我也想捐款！
”江甯又翻到姓名那一頁,手指頭點着一排一排的名字，她一邊找一邊跟媽媽說，“我要捐給跟我名字一樣，或者姓一樣的小朋友。
”

　　江甯興緻勃勃埋頭苦找，她的壓歲錢就夠捐助一個小朋友，林文B伸手摸摸她。

　　紀念過去，再往前走。

　　連林文B自己，此刻再照着鏡子，都跟記憶中她三十三歲的模樣，不再相同。

　　電話響起來，江甯接了：“媽媽，是小姑姑來電話。
”

　　林文B就在房間裡接電話，江惠潔快活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出來：“嫂嫂，我要去海市培訓啦！
”

　　“我們單位選人去海市培訓學習，我報名了，還選上了。
”江惠潔原來在工作上沒有多少上進心，下了班就是看電影逛公園。

　　家裡反正就她一個人，幹什麼都提不起勁。

　　現在不一樣了，她看到公司裡人都這麼努力，也覺得能有機會報名，就報個名呗，沒想到還真選上她了！

　　“我都沒想到，能選上我。
”

　　“怎麼會不是你，你們科室才幾個人？
你是大專生，又年輕，單身沒拖累，你要肯報名，那領導肯定選你啊。
”馮蘭是這麼說的。

　　但江惠潔總有些不自信，覺得報名要是被刷下來，那就太丢臉了。

　　被馮蘭和公司裡另兩個女孩鼓勵着報名了，還真就選了她！

　　陽光從窗戶外面透進來，林文B笑了，她聽江惠潔的聲音，腦海中浮現出的，就是江惠潔最年輕最美麗的模樣，跟後來的木讷怯懦，完全沒有一點關系。

　　“是嘛？
要來培訓多久？
”

　　“兩個月呢，平時就住在學校裡，周末的時候放假。
”江惠潔都已經想好了，要跟一起去的同事，到處玩一玩。

　　“那太好了，你什麼時候來，我讓人去接你。
”

　　“不用啦嫂嫂，我們都是統一到的，除了我還有别的單位的，到了之後有人來接的，等周末我去看甯甯和圓圓！
”

　　挂了電話，林文B長籲口氣。

　　“小姑姑過兩天要來，到時候我們帶出去玩。
”林文B打電話把這事兒跟江烨說了一聲，“你看看，要不要安排跟你爸他們吃個飯。
”

　　江連清還在繼續治療，癌症初期，病情控制得不錯。

　　“那肯定得安排，我來打電話問一問吧。
”江烨還跟原來一樣，一周去看他兩三次，中秋節的時候大家還一起吃飯了。

　　江連清原來在江甯的心裡根本沒排位，現在江甯偶爾也會提一句爺爺。

　　江烨也看得出來，那個老太婆不耐煩伺候江連清了，江連清對這個後老伴也沒有原來的好态度了，生了病，才知道人心。

　　江烨看破不說破，随便他們倆怎麼過，反正這女人，是他爸自己選的。

　　江連清接到電話剛要笑，就咳嗽起來，咳了一會兒才說：“那挺好的。
”挂掉電話江連清說，“惠潔要來。
”

　　半天也沒人回答，他坐在陽台上，天氣這麼好，兩邊都開着窗戶透風，隔壁房間的聲音從陽台窗戶傳進來。

　　江連清閉上眼，他知道那邊在說什麼，在說墓地的事。

　　兒子給他買了雙穴，沒有後老伴的位置，她心裡一直不舒服，鬧過一次，哭說自己也跟他過了二十多年，就沒資格陪在他身邊？

　　江連清閉眼如打坐，在她鬧的最兇的時候，也沒睜開眼，他隻說：“我老了，要聽兒子的話了。
”

　　那邊的兒子好像是在跟江烨比賽，就在旁邊也買了個雙穴，前妻後妻把他夾在中間。

　　江連清緩緩歎口氣。

　　這注定是場尴尬的會面，江惠潔笑着跟爸爸說話：“這次我們培訓有七十多個人呢，每天都是上大課，還一起去參觀。
”

　　這周末也不能去哥哥家了，她們有個觀光活動，周六要一起去外灘，還要去東方明珠電視塔呢。

　　“那你什麼時候來啊？
”江甯問的，她想跟小姑姑一起玩。

　　“等下周，下周不上課，姑姑來找你。
”來之前不想來不敢來，來了之後才知道外面有多好，怪不得哥哥要到大城市來呢。

　　“挺好的，你好好學習，回單位好好工作。
”江連清覺得是時候該給女兒介紹個對象了，他之前

　　看中過一個小夥子，讓老婆去打聽打聽，說是對方已經有女朋友了。

　　個子也高，人也長得好，家庭情況簡單，還真有點可惜。

　　“爸爸！
你認不認識周俊鋒呀。
”江惠潔臉色微紅，“他也是蘇城的，是我們上級單位的，大家互相介紹的時候，他說他認識你。
”

　　江連清看了後妻一眼，這就是他看中的小夥子，但這小夥子，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他點點頭：“是認識的，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江惠潔要是在家住，那她早就見過周俊鋒了。

　　江惠潔抿抿嘴，笑了，露出腮邊一對酒窩。

　　這個周日，她要跟周俊鋒一起去看電影。
學習了一周，大家平時都是一起活動的，是周俊鋒單獨約的她。

　　她誰也沒說，紅着臉答應了。

　　“是小姑姑的男朋友嗎？
”江甯看小姑的表情就懂了，電視劇裡都是這樣演的，她還想說話，被媽媽塞了顆蝦。

　　“吃你的蝦，小孩子懂什麼，不許插嘴。
”

　　江甯嘴裡塞了顆蝦，鼓着嘴，對小姑姑眨眼睛。

　　江惠潔臉都燒紅了，但她沒有否認。

　　下課之後，周俊鋒突然叫住她，先問她：“江惠潔，你……你有男朋友嗎？
”

　　江惠潔輕輕搖頭。

　　“那周末我們出去看電影吧？
”周俊鋒看着她笑，她點頭同意了。

　　等下周江惠潔到哥哥來吃飯的時候，氣哼哼的告訴林文B：“嫂嫂，你知不知道，周俊鋒以前就見過我！
”

　　上級單位到她們那兒視察的時候，他見過一次江惠潔，據他說人群裡一眼就看見她了。
打聽了一下父母的朋友們相互是認識的。

　　他托人去問，江惠潔有沒有男朋友。

　　結果對方回複說，江惠潔已經有在談男朋友了。

　　這次來培訓，又再遇見她，看她完全不像在談戀愛樣子，才大膽攔住她問，這才知道，那人根本就是胡說的。

　　周俊鋒跟她說：“還好，咱們還能再碰見。
”要是遇不上，那就錯過了。

　　“你知不知道是誰說的？
”江惠潔氣得不輕，說起這話來眼眶都泛紅。

　　林文B看她的表情也猜得到，她摟住江惠潔的肩：“是誰啊？
”

　　還能有誰，人人見了都要誇獎一句賢惠的後媽！

　　江惠潔氣得不行：“她怎麼這麼胡說啊！
”

　　林文B想一想就明白了，這對她又沒好處，如果牽線成功了，那是江惠潔嫁得好，跟她又沒關系。

　　牽線不成功，她說不定還要落埋怨，幹脆就推掉，為了避免以後的麻煩，說江家的小女兒已經有男朋友了。

　　林文B深吸口氣，原來江惠潔上輩子，就因為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錯過了一段姻緣，嫁給了程峰這種人渣。

　　這個女人為了圖省事，在江連清的女兒們身上，又說過多少次“輕飄飄”的話呢？

　　“說明你們有緣千裡來相會啊，在老家沒成，坐火車到海市來反而認識了。
”林文B摩挲她的胳膊，“多談，多看，多磨合，要是談得好那就繼續，談不好咱再找下一個。
”

　　這些話，馮蘭也跟她說過，以前一封情書就能打動江惠潔，讓她覺得自己被關注，後來才知道那封情書是“批量生産”的，她現在談戀愛當然要擦亮眼睛了。

　　江惠潔挽住林文B的胳膊：“我知道的，但我才不忍呢，我就要告訴爸爸！
”

　　江惠潔跟爸爸告狀：“我知道她是圖省事，不想給我牽線介紹，也不用說我已經談對象了，就說不知道不行嗎？
”

　　又隔了兩天，江連清突然打電話找林文B，他從來沒主動跟兒媳婦通過電話，這次他說：“文B啊，你經常回去出差吧。
”

　　“是啊，爸爸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家裡，我看方不方便取一下。
”

　　讓馮蘭跟禮品一起走運輸渠道，運過來就行，順手的事。

　　江連清說：“麻煩你替惠潔看一看，我想給她買套房。
”

　　隔了快二十年，才想起要補償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