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劉芬陪着張春苗等了一上午,張春苗沒經驗，一開始來雇主挑人，她不敢往上湊，總是慢一步落在後面。

　　劉芬推她一把：“不能慢。
”

　　接下來再來人,她慢慢就敢湊上去,但還是沒等來雇主,劉芬借介紹所的電話,準備給老鄉打電話,要是今天不行,張春苗得有個住的地方。

　　不能再帶她回去了！

　　就在劉芬準備打電話的時候,進來一對四十多歲的夫妻，看打扮穿着像是文化人,女人一眼就挑中了春苗。

　　他們是給獨居的母親挑保姆,要年輕幹淨的，還要力氣大。

　　劉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跟着張春苗去,一看是大學後面的宿舍樓,這下放心了，學校裡的，那肯定都是好人。

　　張春苗還是什麼也不懂,她連煤氣竈也沒用過，看什麼都陌生，那女人笑了：“不用你做飯，你拿着票到學校食堂裡打飯打菜就行了。
”

　　“打掃家裡的衛生,主要任務就是照顧我母親，陪她上下樓,說話解解悶，别讓她摔跤了。
”女人笑眯眯的，“我們倆可能一周有空來看一兩次。
”

　　張春苗記住了！

　　老太太看上去很慈祥，看了眼張春苗就說是個幹淨孩子，把她留下了。

　　劉芬把這家人的電話記下，跟張春苗約定明天打電話過來：“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但要欺負你，你就跟我說！
”

　　劉芬蹬着車回工地，心裡美得很，覺得張春苗運氣真不錯，碰到了這麼合适的人家，這兩天肯定不行，過兩天她再趁着買菜去看一看。

　　一進工地，她先嚷嚷起來：“阿财！
你這個短命挨刀的！
你那個表妹，到底是不是你表妹？
”

　　工人都等她回來做飯呢，半天都不回來，劉芬的丈夫已經在下面條了。

　　阿财有些心虛，但他梗起脖子：“怎麼不是我表妹，她人呢？
”

　　“跑了！
”劉芬往塑料小凳子上一坐，“剛進菜場，她人就跑了，頭都不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人販子呢！
”

　　阿财急得沖上來：“你就沒找找？
”

　　“我沒找？
我怎麼沒找？
我找一上午了！
”三輪車還是空的呢，她一根菜也沒買。

　　兩人吵起來，劉芬人高馬大，她丈夫更魁梧，阿财被幾個工人拉住，表妹跑了，那确實跟劉芬沒關系嘛。

　　“你有這跟我吵的功夫，你趕緊報警吧。
”劉芬這麼說。

　　阿财猶豫了，他不敢報警。

　　劉芬抓住他心虛猶豫問罵：“不會是你拐來的吧？
”

　　阿财領着幾個工人出去找人了，劉芬回廚房，剛才她吵架的時候，她丈夫一直站在她身邊，等到沒人了。

　　他才問：“真跑了？
”

　　劉芬先灌杯水，瞥了丈夫一眼，點點頭：“跑了。
”男人嘴上守不住事兒，過個幾個月，再告訴他。

　　林文B知道這件事，還是楊霞說的。

　　楊霞欲言又止好幾次，眼看林文B要出門，終于開口：“老闆娘，那個……阿财家來人了。
”

　　林文B正準備去畫廊，她跟周太太約好了，把絲巾的樣品拿過去給她看，扶着門穿高跟鞋，一下怔住：“他表妹？
”

　　楊霞松了口氣發，怪不得佟建說老闆娘心裡有數呢。

　　林文B皺皺眉：“我知道了。
”一腳上蹬高跟鞋，出門去了，她得先把今天要辦的事辦完，“表妹”放到最後再說。

　　她先去公司，再去畫廊。

　　周太太已經到了，就快開幕，她天天都往畫廊跑，有了目标，時間過得飛快，再也不用早上起來開始，就想下午茶吃點什麼。

　　白牆角落要擺的藝術品，差不多已經布置好了，裡面的每樣家具都是設計師的作品，周太太希望每件東西都是獨特的。

　　林文B把圍巾一條條鋪開，周太太先看再摸：“非常好！
這個框起來放在牆上，遠看還真是莫奈梵高。
”

　　除了美，還實用，她今天穿了白色套裝，抖開一條絲巾，對折疊成三角，系在白色套裝衣領下。

　　松松打個結，亮色的油畫絲巾，顯得整個人氣色更好了。

　　“前幾天你說在出差，是不是就在忙這個？
”周太太就戴着那條絲巾不摘了，看林文B好像瘦了一些，“是貨出了什麼問題嗎？
”

　　“已經解決了，保證不耽誤開幕。
”林文B攤開筆記本，把設計稿給周太太看，“這是新出的設計，将油畫上的花朵，做成兇針。
”

　　小許的新設計，林文B一去公司，她就拿着新設計過來了，每一幅畫上都有可以利用和再創作的細節。

　　周太太沒想到這麼快就又有新設計了，她知道，對林文B來說，畫廊的需求隻是小生意，她都沒想到林文B會這麼盡心盡力。

　　“辛苦你了，這個我很喜歡。
”

　　“謝謝，做成琺琅材質更能還原顔色，但這樣報價也會更高，具體的還要問跑過工廠才能出數據。
”林文B尋求周太太的意見，如果她不同意，那就考慮做成别的材質。

　　“那就做吧。
”周太太連問都沒問價格，“價錢不要緊，我要東西好。
”

　　林文B就愛聽她這句話。

　　“這一批趕不上開業了，新展覽的時候應該能出貨。
”

　　周太太看看她，兩隻手搭在胳膊上，突然就感慨起來：“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你看上去這麼精神了。
”

　　“為什麼？
”林文B不解。

　　但周太太不再說什麼，她現在也每天都有精神，跟兒子一起出門，兒子上學，她來上班。
畫廊後院有個小咖啡廳，隻有兩張桌小桌，正對院子。

　　喝咖啡也好，看書也好，這裡就是她自己的天地。

　　林文B也在周太太的小天地裡喝了杯手磨咖啡，她還是不習慣咖啡的苦味，倒是鐘雪寄回來的馬來西亞白咖啡，還挺合她口味的。

　　每一隻咖啡杯都不同，周太太讓她挑選她喜歡的花色，磨豆沖泡，熱水把咖啡的香味完全激發出來。

　　看周太太自在的樣子，林文B突然明白了，這裡不單是畫廊，是周太太的“蟹塘”。

　　她想起在蟹塘吹風的那一刻，抛掉瑣事，跳出家庭，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自由的，當時的心境可能跟周太太現在是一樣的。

　　“你笑什麼？
”周太太好奇問道，“是咖啡有什麼問題嗎？
”

　　林文B搖頭，她想說出自己的感受，但說蟹塘有些難以讓人理解，于是她說：“這裡就像是你的充電站。
”

　　“充電站？
”周太太想了想，笑了，“這麼說也對，你還不知道這個畫廊的名字吧。
”

　　法文的，林文B不懂。

　　“港灣。
”林文B是第一個不知道名字，但明白它的意義的人。

　　林文B給咖啡加入大量牛奶，奶香與咖啡香融合，描金古董杯輕輕磕在碟子上，發出輕脆聲響，她也想打造自己的“港灣”。

　　周太太笑看林文B，一直都是合作者，現在她們可以當朋友了。

　　林文B從畫廊出來，深吸口氣，打電話給江烨，江烨接起來就說：“有點事兒，等會兒給你打過去。
”

　　那他大概率是不會記得再打回來的。

　　林文B敏銳捕捉到小佟的聲音，改打公司電話，繞了幾個彎才找到小佟，他告訴林文B：“阿财昨天把他表妹領來了，他表妹跑了。
”

　　阿财領人出去找了一圈，哪還有影，回來就跟劉芬夫妻吵架，罵劉芬沒看好張春苗，讓劉芬賠錢。

　　阿财跟劉芬的丈夫打起來了。

　　“跑了？
”林文B想不起來有沒這一出了，她一直以為到寫信送照片就沒下文了，可能上輩子這姑娘就跑了，但江烨回來沒說過。

　　阿财也一直在江烨工地上幹活。

　　“事情準備怎麼解決？
”

　　小佟幸災樂禍：“老闆在跟阿财結帳呢，讓他走人。
”現在剛十月，給他算到十月底，他還不滿意，在公司裡鬧。

　　“在公司？
”林文B打到車，她也正要回公司，“那我等會過來看看。
”

　　她到的時候，阿财和劉芬夫妻都在。
阿财氣得要命，工地檢收剛合格，老闆就讓他走人，他在這兒大小是個頭頭，再到别的工地去，又要從小工幹起來了。

　　“要我走，那我帶來的人都走。
”阿财說完反應過來，老闆已經把跟他一起來的，都派到下一個工地去了。

　　說是為了檢收，留他在原來的工地上，他的活跟人，全都有新安排了。

　　阿财一站起來就要拍桌子。

　　林文B推門進來了：“報警了沒有？
”她看了阿财一眼，“人走丢了怎麼不報警？
”

　　劉芬抓住機會就說：“我也是這麼說的發，阿财拉着不讓報，我就問他是不是拐賣人家大姑娘了，他這才跟我男人打起來。
”

　　林文B聽完，大概心裡有數，她對阿财說：“要麼你拿錢走人，要麼我們報警找人，你自己選吧。
”

　　阿财還是不敢報警，他坐了半天，最後拿錢走人了。

　　這事經過小佟的嘴一說，那個“表妹”就真成了被騙過來的，幸好阿财人走了，要不然哪天警察就到工地上來抓人了。

　　等阿财走了，辦公室裡就隻劉芬夫妻，林文B把門關上。

　　江烨問：“人到底哪去了？
”他看一眼就知道有貓膩，昨天剛來的人，今天一早就敢跑？
誰是她最後見的人，誰就是幫她跑的人。

　　劉芬看了眼老闆娘，林文B點點頭：“說吧，别真丢了。
”

　　劉芬“撲哧”一笑：“沒丢，她這會兒在老教授家裡當保姆呢！
”

　　劉芬的丈夫張大了嘴看着她，他一直以為這事跟老婆沒關系，他哪能想到老婆有這麼大的膽子，還真敢把人家十七八的姑娘給送走。

　　江烨笑了：“人沒丢就行了，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