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悠明和夏星程說了那些話之後,他感覺到夏星程的狀态好多了。
下午那場戲的拍攝中,夏星程明顯又是方漸遠腼腆乖巧的模樣。
他在陰暗的一樓庫房裡收拾貨物,汗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衣服,他踮起腳來要把糖放到最上面一排貨架,衣擺随着他的動作被拉高露出下面纖細的腰,柔韌白皙的皮膚上閃爍着水光,略有些松垮的褲腰上方有兩個清晰可見的腰窩。
楊悠明走過去,抽走他手裡的糖,站在他背後将那包糖放回了貨架上,距離有些近,他聞到了夏星程頭發上汗水混合着洗發水的味道。
楊悠明說台詞做動作,這個過程,夏星程就一直盯着他看,可是等楊悠明眼光看過去的時候,他就立刻轉開了視線,有汗珠從夏星程鬓邊滑落下來,滾到下颌再滴落濺在衣服上,浸潤進棉布纖維裡消失不見。
演戲這種事情,當與你對戲的人演技越強,就越容易帶你入戲。
夏星程的表現太青澀太自然了,有那麼一個瞬間,他萌動的初戀就仿佛凝結成了實物展現在楊悠明的眼前,在光線昏暗空間擁擠的小倉庫裡,楊悠明有些理解到餘海陽為什麼會喜歡方漸遠。
一起拍戲到現在,楊悠明其實已經很熟悉夏星程了。
但他的熟悉,并不是兩個人一起吃吃喝喝吹牛聊天那種熟悉,而是他差不多熟悉了夏星程這個人的性格和習慣。
他知道夏星程本來是開朗活潑的性格,他和劇組上上下下很多人都相處很好,比如演方漸遠媽媽那位中年女演員,有時候收工了夏星程也會開玩笑叫她媽媽。
可是一旦不必與人相處,夏星程就會安靜下來,神情有些寂寥。
楊悠明覺得他是被方漸遠的情緒影響了。
而且夏星程一直沒能和他走得太近,大概是因為一開始他就拒絕了夏星程,所以夏星程無論何時見到他,都是恭敬而禮貌的。
所以那天在天台那場戲開拍之前,楊悠明主動和夏星程交談,稍微跟他拉近了一些距離,讓他拍戲的時候情緒能夠更放松一些。
果然那場戲夏星程發揮得很好,他似乎本來心情就很好,笑容在陽光照耀下面顯得格外燦爛。
楊悠明拿起水管從他們頭頂沖下去,炎熱的暑氣瞬間被水驅走,他不自覺屏住呼吸仰起頭,感覺水柱沖刷在身上的力道,而被他摟住的夏星程彎着腰低着頭,臉埋在他的懷裡,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抓緊了他的衣擺。
在水管的水被關上的時候,楊悠明低頭,正看見夏星程在仰着臉看他,那張臉上全部是水,或許因為呼吸不暢,嘴唇微微張着,鼻子和嘴唇的顔色都是紅的,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憐兮兮。
楊悠明沒有想那麼多,下意識擡起手幫他抹了一下臉上的水。
然後他看到夏星程的表情都變了,先是有些錯愕,很快便閉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顫抖着将臉仰得更高。
他很快收回了手,接住李芸遞來的毛巾裹在身上,手掌上卻還殘留着摩擦夏星程嘴唇時柔軟的觸感。
在那之後,楊悠明能感覺到夏星程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刻意不與夏星程對視,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誰也沒想到,夏星程會因為夏天裡淋了一場冷水就生病了。
李芸問楊悠明要不要去醫院看夏星程,楊悠明有些猶豫,李芸便說道:“我找人買束花送去吧。
”
楊悠明沉默了很久,擡起頭對李芸說:“你叫人把花買來,我親自去趟醫院。
”
他走進醫院病房的時候,夏星程正在熟睡,他于是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床頭,将那束花擺在病床旁邊的床頭櫃上。
這個位置距離夏星程很近,楊悠明站在床邊低頭看他,發現他把自己牢牢裹在被子裡,臉頰睡得通紅,在空調房裡仍是睡出了一頭汗水。
楊悠明沒有叫醒他,轉身從病床旁邊離開走到窗邊,午後陽光明媚,隔着玻璃窗戶照進來,在地面投映出一片金黃色的長方形。
他看了一眼窗外,又轉過身靠着窗台,看向病床上的夏星程。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他的心裡很靜,沒有目的也沒有想法地看着夏星程,看他突然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從沉睡中醒來的夏星程什麼都沒做,隻是直直地看着楊悠明發愣。
楊悠明隻好打破沉默,開口說道:“醒了?
”
夏星程好像這才真正清醒過來,他撐着坐起來,和楊悠明說話,他一邊說自己是楊悠明的死忠粉絲,想要簽名,一邊卻回避着楊悠明的視線。
楊悠明自然發現了,他覺得這樣的夏星程挺有意思,他于是坐在床邊,用病房的記号筆在夏星程的手心裡簽了一個名字。
夏星程的手雖然白,但是手指細長指節分明,是屬于男性的手,他的掌心被汗水浸濕了,顯得格外柔軟,大概是因為不怎麼幹活,所以連繭也幾乎摸不到,從手掌往上,是一截細細的手腕,從寬松的衣袖裡伸出來,手腕的淡青色皿管一直延伸往上,消失在衣袖的遮掩中。
楊悠明把他的手指合攏,放到病床上,蓋上記号筆的蓋子,起身打算離開。
拍戲這種事,其實是一種對自己的心理暗示,每次開拍之前,你都要告訴自己,你很快樂,或者你很憂傷,不然你自己都不相信的情緒,如何能讓隔着屏幕的觀衆來相信你?
而這種暗示中最可怕的一種就是你很愛他,翻來覆去地告訴自己,讓自己相信,久而久之,你也分不清那是戲還是現實。
在剛剛拿到這部電影的劇本時,或許楊悠明還會去想,餘海陽為什麼會喜歡男人而不喜歡女人呢,到現在他卻已經覺得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餘海陽喜歡上的那個少年很美好。
楊悠明越來越容易進入角色了。
他們拍這部戲大部分時候是夏天,攝影棚内溫度極高,随時随地都是一身汗水黏膩,他和夏星程在許多場戲都有很親密的肢體接觸,穿着單薄的男人與男人皮膚貼在一起,碰觸到的都是汗水,他低下頭聞到的也是夏星程身上的汗水,可他不覺得反感。
相反,當他拍戲的時候,眼裡看到的都是夏星程汗水下面光澤閃爍的皮膚,讓人不自覺想要摸上去,或者咬一口。
而伴随着拍攝的順利,夏星程卻顯出一些焦躁來。
楊悠明能感覺到夏星程入戲太深,他們拍戲的時候,夏星程會有一些拖泥帶水的小動作,在導演喊停了,仍然抱着他或者用腿纏着他,不舍得放開。
夏星程的視線時時刻刻都在追随他,但是又害怕與他對視。
這種入戲的狀态,楊悠明覺得并不可怕,等到戲拍完了,離開這個環境,離開身邊的人,慢慢就會淡去。
可是夏星程顯然适應不了,他不能很好調節自己的情緒,在一次拍攝中的情感爆發時,摻雜了私人感情,一耳光打在楊悠明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