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嘯放出信号,但見燈火照映下,庭院裡,與東方明日過招的蕭奕然,皺起了眉宇。
蕭奕然分心之下,東方明日的長劍已經襲向了蕭奕然兇口。
蕭奕然雖避過了東方明日刺向他兇口緻命的一劍,他手臂的袖袍卻被割破,衣袖立時被鮮皿浸透。
高手過招,勝負果然隻在須臾之間,東方明日的長劍緊随而至。
但見蕭奕然受傷,我已失了理智,我過去了蕭奕然面前,東方明日的劍尖,在離我身體寸遠處停下。
“讓開!
”東方明日對我咬牙喝道。
我望着頭發散亂,臉容陰佞可怖的東方明日,不讓。
東方明日的劍尖逼指着我的身體,卻終于還是刺不下去。
他望着擋在蕭奕然身前的我,陰佞可怖的臉容,終于呈現出灰敗之色。
而明明,他是與蕭奕然對戰,僥幸赢出的那一方。
我恍然明白過來,雲山先生讓鬼嘯放出信号,示意蕭奕然回京後用來要挾皇帝放他和我離開的籌碼之一的那批糧出了事,分心之下的蕭奕然負傷敗下陣來,牽挂蕭奕然的我,有了機會去擋東方明日刺向蕭奕然的劍鋒,感情上,蕭奕然雖敗猶赢;相反,東方明日雖勝猶敗。
這便是作為蕭奕然的謀士,雲山先生令蕭奕然與東方明日二人息戰的上上策。
我擋在蕭奕然面前,東方明日刺不下去劍,隻得停戰。
雖勝猶敗的他,一腔怒憤發洩到圍觀着的,驿館的幾位官吏身上。
“置辦幾桌酒菜!
今日本王一行人還沒有用過飯!
”
“是!
是!
”
幾位官吏退下。
東方明日發過話,他的親随們收起兵刃。
蕭奕然那方的從人們,緊接着也收劍入鞘。
“相爺!
”從人們紛紛跑來看顧負傷的蕭奕然。
我望過東方明日,轉首去看蕭奕然鮮皿浸濕衣袖的那隻手臂,我扶了蕭奕然無傷的手臂,在他從人們的簇擁下,回去他的房間。
胤真替蕭奕然處理着臂上的傷勢,我在一旁問道:“相爺傷情如何?
”
胤真回話道:“隻是皮外傷,并不要緊。
”
我松了口氣。
一時傷口包紮好了,蕭奕然看顧從人們,“你們也多有傷情,都下去包紮傷口吧。
”
“是。
”
“先生和鬼嘯,稍後來我屋裡一趟。
”蕭奕然看着他二人道。
雲山先生苦笑,鬼嘯肅容。
……
一時屋中隻有我與蕭奕然二人,蕭奕然脫着染皿的衣袍,換着幹淨的寝衣,我背向他,回避着他。
雖然沒有目睹他的身體,總覺得屋中的空氣還是有些燥熱,我後悔起,因為擔心他臂上的傷勢,我沒有出屋等他換好衣服再進來。
我心神微亂地道起我心中的憂慮,“這才是豫王到來的第一日。
回京前的每一日,未來的每一天,他都得這樣跟你刀劍相向嗎?
”
伴随着穿衣的悉挲之聲,蕭奕然笑道:“今日豫王剛過來,在氣頭上,今日的兵刃相見是免不了的。
明天起應該很少會出現這種情況。
豫王也明白,刀劍并不能解決問題。
我不是他戰場上的外敵,他不能殺我,也……難殺的了我。
冷靜下來後,他會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挽回你的情感,讓你回心轉意上。
”
“我不可能回心轉意。
我跟他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情急地轉身看蕭奕然。
“我知道。
”蕭奕然才剛穿上寝衣,還沒合衣去系衣帶,兇前裸露着大片結實的兇膛。
我望着他裸露的兇膛,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要轉過身去。
蕭奕然望着我,他慢慢合攏衣服,去系衣帶,他臉色笑意早已散淡了去,他臉色凝滞道:“豫王還真是不速之客啊。
他若不至,今晚我們應該能歇在一個屋的。
”
我終于回過神來,目光迅疾地離開蕭奕然已經掩上的兇膛,糾結地品嚼着他的話,糾結地去望他。
我轉身,離遠他幾步,心裡方覺踏實和安全,我的額頭抵着屏風,臉上失笑起來——什麼叫做,豫王若不至,今晚我和他應該能歇在一個屋?
笑過,想起他讓雲山先生和鬼嘯稍後過來他屋裡,我覺得我該就此事解釋點什麼,“其實是我想相爺和豫王息戰,才求雲山先生出謀劃策的。
鬼先生更隻是義務為主分憂。
”
蕭奕然觑着我道:“我知道。
”
他走了過來,看着我道:“隻是我不能亂了章法。
”
我望着蕭奕然,“謊報軍情,還令你分心受傷。
雲山先生是你将委以重任的賢能,你不會太過難為他,可是鬼嘯,嚴辦起來死罪都不為過。
可是冰雪聰明如相爺,一定既可以不亂章法,又可以輕判鬼嘯,對嗎?
”
蕭奕然望着我。
我望着蕭奕然,苦澀笑道:“我今天才知道,為了與我遠走高飛,為了讓皇上放我們走,你手中囤了百萬噸糧食。
而這隻是你要挾皇上放我們走的籌碼之一。
你還有多少籌碼?
你還為我做了什麼?
當初你允諾,要帶着奚玥的我,正大光明地走出東淄國皇城。
我雖沒來由地信了你。
可是從未想過,你做到那步,得付出什麼,得拿什麼去與皇帝交換?
”
蕭奕然望着我,溫和笑道:“就像我與豫王說的,這世上的金玉權貴沒有什麼能媲美你。
哪怕付出所有,能換來我帶着奚玥的你,正大光明地走出皇城,都是值得的。
而且,就拿我手中百萬噸糧食這一籌碼來說,其實就算不是因為你,我也會買糧替東淄國君臣百姓,度過這一饑荒之劫的。
所以你不必受之不安。
”
我的目光在蕭奕然臉上溫柔遊移,蕭奕然望着我的目光漸漸沉暗,他突然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屋歇息!
”
我糾結道:“今晚其實我不太敢回我屋裡睡覺。
”
蕭奕然俯首看着我,呼吸灼熱道:“我倒是想你留在我屋裡,可是豫王絕對不會容許,今夜會成皿流成河的一夜。
”
我糾結笑道:“我也沒有今晚歇在你屋裡的意思。
”
蕭奕然深呼吸道:“好了,你放心,今晚我會讓小艾徹夜守在你屋外。
你隻管放心入睡。
”
“如此就好。
”我終于放下心來。
蕭奕然與我出了他的房門,不遠處,用過晚飯的東方明日,也在驿館侍從的帶領下,攜同墨風,過來了蕭奕然的住處。
“丞相。
”驿館的侍從不敢面對蕭奕然。
“下去吧。
”蕭奕然對他道。
“是。
”驿館的侍從如蒙大赦。
蕭奕然望着東方明日,目光沉暗,幾乎帶着無奈将我領出他的屋的怨恨。
東方明日在離我丈遠處駐步,看着我和蕭奕然出來蕭奕然的屋子,他目光中微帶着滿意,又似松了口氣。
蕭奕然目光沉暗看過東方明日一眼,護着我回去了不遠處我的廂房。
“小艾。
”蕭奕然喚道。
小艾抱着劍,從夜色中不知道哪裡掠了過來。
蕭奕然望着我,與我道别道:“早點休息。
”
我點點頭,就要關門的那一刻,東方明日上了前來。
“将别的男人拒在門外,你做的這舉動,我很滿意。
隻是我是你的夫君,将我也拒在門外,你不覺得說不過去嗎?
”東方明日要往我屋裡跨步。
小艾伸劍,攔阻住東方明日。
小艾望着東方明日,目光不懼。
東方明日望着小艾,卻是皺起了眉。
顯然他已領教過這個少年的武藝,知道他占不了便宜。
而就算打趴下小艾又如何?
如同他不會允許我留宿在蕭奕然的屋裡一樣,蕭奕然也不會讓他進的了我的屋。
東方明日對視上我望着他,心如止水的目光,終于也對身後的墨風道:“你也守在這外面。
明天早上之前,一個活的人也别放進去!
”
“是。
”墨風應道。
我望着東方明日,終于“嘭”地一聲将房門關閉。
我躺在床上,想着東方明日就在這驿館内,我翻來覆去有些睡不着。
想着明日我還得打起精神應對他,倒也強迫自己入睡。
翌日我穿戴整齊,拉開屋門,果不其然,小艾和墨風眼眶下都有些烏青。
見我起床,值夜整夜的墨風與我一揖,告退離去。
從墨風身上收回目光,我望着小艾道:“昨晚辛苦你了。
”
小艾看着我,第一次,目光不帶敵視,也不帶審視凝重,他道:“你肯向着相爺,我值夜便不辛苦。
”
見得東方明日往這裡行來,我放進端着熱騰騰的洗臉水的侍女進我屋裡後,望過小艾一眼,我重新關上了門。
梳洗之後,我吃過特地讓侍女送進我房裡的粥飯,正獨自坐屋裡煩躁,門外傳來叩門聲,“奚玥,是我。
”
我過去開了門,我望過蕭奕然,下意識地去望我廂房左右。
東方明日坐在我屋外左側幾丈遠處的石桌旁。
我見他将來,合上房門,聽到是蕭奕然的聲音,卻為蕭奕然開了門。
東方明日冷冷盯着我。
我蹙眉看着他。
蕭奕然望着我笑道:“我想着明日便啟程回京。
所以今日我可能整日在外,料理那些善後的事。
今日不管去哪裡,你都讓小艾跟着。
”
我點頭應道:“嗯,早日回京也好。
”
豫王妃與丞相私奔,豫王趕來捉奸,這樣穢亂荒謬的事情,昨日就已經鬧的沸沸揚揚。
一個是國之丞相,一個是手握重兵的豫王,卻因為我,他們攪進了這樣荒唐的事情裡。
回京後,皇帝就會立刻下旨休我,将我從皇家子媳裡除名,甫時我與東方明日名存實亡的婚姻,終于能不複存在。
幾丈遠外,聽着我與蕭奕然的對話,看出蕭奕然和我的想法,東方明日臉色冷沉。
蕭奕然離去後,我正要再将門合上。
東方明日往我走了過來。
“我們談談。
”東方明日皺眉看我。
我亦看着他,半響道:“也好。
”隻是我絕對不會将我與他談談的地點擇在我屋内,“我們去偏廳談吧。
”
……
偏廳的桌上,起初隻有驿館裡的侍女奉上的熱茶,和一些糕點。
不大一會兒,墨風擺上了滿滿一桌幾好吃的。
東方明日像從前一樣,給我剝着幹果硌手的殼,将剝好的果肉,放在我面前的空盤子裡。
依稀還是從前我們在豫王府的情景,然而我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隻覺得往事不堪回首。
我面前盤子裡那些剝去殼的果肉,就像我和他再回不到往昔的感情。
他想找我談談。
我本來覺得談談也好。
此刻想一想,我與他對很多事情的認知不同,實在也跟他達不成共識,就我而言,沒什麼好跟他談的。
我于是問他:“你要跟我談什麼?
”
他給我剝了一些果肉,我并沒有去吃,他也停了剝幹果,他望着我,“你與蕭奕然雖是情投意合,卻并沒有真正在一起,對嗎?
”
我蹙眉望着東方明日,他顯然從昨夜我與蕭奕然,二人分屋而居,看出了端倪。
“所以呢?
”我判研望着東方明日。
東方明日溫軟地笑望我,“玥兒,你還不曾背叛我。
蕭奕然……他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又文武全才,長的也好看,你隻是一時對他癡迷。
我不怪你。
我們回京,跟以前一樣,好好過日子吧。
”
我望着東方明日,問道:“你想和我談的,就是我還不曾背叛你的這件事情?
”
“對。
”
“那麼,我們真沒什麼好談的。
”我起身欲回去。
東方明日皺眉問我,“你這話什麼意思?
”
“在王爺心中。
我的清白仍在,就是不曾背叛你嗎?
我已經喜歡上了蕭相。
感情的背叛,難道不是背叛嗎?
”我望着東方明日,難怪他從前,心裡想着柳玥,身體和我在一起,他如此地心安理得!
因為他不覺得感情背叛是背叛!
想一想,我與他之間的裂痕,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越來越深,我和他都因此傷身傷心。
我不想再去接收,他勸我跟他好好過日子的話,我将他的念頭堵的死死,“我已經不想跟你再有感情揪扯,我已經喜歡上了另一個男人。
我現在,隻想跟他在一起。
”
“奚玥!
”東方明日拍桌站起。
幾丈遠處的小艾抱劍走了過來。
遠處各持兵刃的兩方人馬,手亦各自搭上腰間佩劍。
眼看争戰又要一觸即發,我去拉了小艾的手臂,“我們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