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被蕭奕然下令清退,昔日繁榮熱鬧的護城河西,今日隻停泊了一隻精美華貴的畫舫。
以為蕭奕然便在那畫舫之内,我見四下無人,隻好伸手去揭帷幔,不請自入。
畫舫内卻并無蕭奕然的人影,甚至一個人影都沒有。
畫舫内,以及畫舫外,放眼四野,都是安靜的,沒有一個人影。
回想未免東方明日察覺,當日在宮裡就被我捏成一團扔進太液池的書信,沒錯,蕭奕然書信裡暗藏的訊息,就是今日約我在這裡見面。
他既還沒到,我隻好在畫舫裡等他。
畫舫裡空間寬大,布置的精緻絕倫,有會客的幾案蒲團,有繪着顧恺之真迹的八開紫檀木屏風,有懸挂着的擦得逞亮的長劍,有尾巴有些燒焦的古琴……我再一次确定了蕭奕然今日确實是在這裡約見我,這畫舫,正是蕭奕然的。
那上古名劍,那焦尾名琴,正是當朝文武雙全的丞相蕭奕然所擁有。
突然間知道自己會武藝,卻還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懸挂在舫壁的上古名劍,我有些排斥去碰它。
然而焦尾琴嘛!
我從來沒有摸過琴,花府我的閨房裡也沒琴,我娘口中大字都不識幾個的我,又哪裡會撫琴這類高雅之物?
因為從來沒有接觸過琴這類的樂器,不覺走過去觀看。
我的指腹碰了碰琴弦,它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
我不自覺歡喜地坐在琴凳上,雙手搭上琴弦,手無意識地胡亂撥着弦,琴音雜亂無章,又沒學過琴,我自然不氣餒,繼續胡亂撫着。
名琴悅耳的音色中,我哼着曲兒: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跻。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
随着歌兒出口,沉浸在歌詞意境中的我,并沒有意識到,随着歌起,我原是胡亂搭弦的十指,變得靈巧翩跹,那一刻,人與琴,竟是融為一體。
一曲吟唱完,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隻覺得,今天我唱的歌兒特别好聽,琴的餘音也特别好聽。
待回過神來,回想方才我雙手靈巧翩跹于琴弦之上,流瀉出的那與歌聲曲調相得益彰堪稱完美的琴律,我騰地站起身來,再望焦尾琴,便宛如望着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啪啪啪!
”随着三聲擊掌聲,畫舫的帷幔被一隻手掀起,一道男子身影走進畫舫。
男子二十歲出頭,身材颀長,襦袖翩翩,正是一身便服的蕭奕然。
不複我之前每次見到他的莞爾,他開懷大笑,“素聞奚濱的兩位千金愛琴,今日一見,果然果然!
天下第一美玉與奚大小姐皆已香消玉殒,得再聞帶着天下第一美玉玉奴夫人遺風的琴音,奕然真是得幸三生!
能得見奚二小姐的天人玉貌,亦乃奕然之幸也!
”
蕭奕然進來畫舫,在我對面丈遠處站定,與我拱手施了一禮,那是文人騷客彼此認同心心相惜才有的彬彬禮節。
“不想小姐早到,奕然來遲,萬分失禮,特與小姐賠罪。
”蕭奕然一雙明眸澹澹看着我道。
恐怕他并沒有來遲,而是早隐身了暗處恭候琴音或别的吧?
不然,何以放心他的上古名劍和焦尾名琴無人守護地擱在畫舫裡?
可恨我隻顧着防備他的名劍,自以為不會撫琴,待在歌聲下,無意識地撫奏出絕妙琴音,知道自己原來竟深谙琴技,才恍悟蕭奕然以劍琴布局,是在玩甕中捉鼈!
可對我以奚家二小姐相稱,蕭奕然也自以為是扯的太遠了吧!
我皺了皺眉,裣衽福了一禮,矯正道:“丞相此言差矣,世人皆知雍王妃柳玥才是奚濱幺女。
丞相若然忘記,我鄭重向丞相介紹一下自己——我,原名花蝴蝶,如今叫花小壯,乃豫王府上良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