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川陝一帶發生了一場蝗災,蝗災并不是十分嚴重,但卻鬧得川陝一帶匪患四起,流民遍野。
”
“川陝一帶地處内陸,當地多是窮山惡水,并不像沿海地區那麼發達,百姓的生活也相對貧苦,不要說家裡有多少餘銀,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銀子長什麼樣。
”
“草民年輕的時候随着家人去過那裡,有一次在小鎮的街邊茶肆吃茶,身上忘記帶了銅錢用銀子結賬,結果茶肆的掌櫃卻不收,他根本就不認識銀子。
”
“平常年份倒也罷了,無非是窮點苦點。
但當蝗災發生之後,當地的糧食被本地富戶搶購一空,從江南一帶販運過來的糧食一石要二兩銀子,是當地豐年糧價的十倍有餘。
”
“為了暴利擡高糧價,這些商人都應該砍了腦袋。
”朱由校氣憤的罵道。
“殿下,商人并沒有擡高糧價,江南的土地多用來種植經濟作物,糧食産量正逐年下降,當地的糧價往年就是川陝一帶的三倍。
算上長途運輸的耗損,二兩一石糧商的利潤也不過是十之二三,甚至不比尋常年份從北方低價收購到南方高價賣出所賺的差價豐厚。
”
“貧窮地方的百姓隻知道種糧食,當地的糧價就賤,銀子也更值錢。
而江南一帶的商宦們一船一船的白銀拉上岸,雖然絕大多數還留在商宦的手中,但不可避免的帶動當地物價上漲。
”
“所以原本在江南百姓能承受的糧價,到了川陝就變成了天價,那裡的百姓許多一輩子都攢不下二兩白銀,他們要拿幾代人積攢下的财富去換取一家人幾個月的口糧,而明年的光景卻是未知。
”
“朝廷不是災年都會撥款赈災嗎?
為什麼還會有百姓去買那些高價糧?
”朱由校納悶的問。
“杯水車薪啊殿下,幾十萬兩的赈災款層層下撥,到了當地可能隻有幾萬兩,而這幾萬兩還不能都用來購買糧食,衣食住行樣樣都要考慮,最後可能隻有幾萬石糧食用于赈災,而災民又何止幾萬?
”
“官府每天施粥,能保證不被餓死就是萬幸了,如果自己家裡沒有點存糧哪有力氣幹活?
不下地耕種就算災年過了他們也活不下去。
”
薛明禮意識到自己的話題扯的有些遠,便繼續又聊回到銀子的問題SH外金銀的流入,看似是無數的财富湧入我朝,但這些金銀卻沒流入平民的手中,而是在官商世家的庫房中,不但沒有起到促進金融流通的目的,反而破壞了固有金銀流通的平衡。
”
“南方地區的一切物價都在快速上漲,北方雖然上漲不快但财富卻集中在極少數人手中,大多數人手中沒有什麼錢财,一旦發生天災人禍……”薛明禮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看到殿下端着茶杯低着頭,在哪小聲嘀咕着,好像在思考些什麼,他就沒敢打擾。
雖然在他的心中殿下少年老成,聰慧異常,但他也不确定殿下能不能聽得懂他的回答,能不能明白他說這番話的含義?
“通貨膨脹、貧富不均、朝堂腐敗、天災不絕……”朱由校聽到薛明禮話後略有所思的小聲嘟囔着。
心裡面歎息着大明朝今後的天災人禍,内憂外患。
朝堂内外有着種種弊端,也難怪風雨飄搖幾十年的偌大王朝會轟然倒塌,被一群農民武裝所擊敗,更被外族趁機入侵入主中原。
看來朝堂的官史們已經爛到了根子裡,即使有一天他君臨天下,又怎麼抵得過這些豬一樣的隊友?
而且這樣的隊友還不是一隻兩隻,整個朝堂上除了應聲蟲,就剩下這些隻會窩裡鬥的豬隊友了。
他一時陷入了迷茫,他到底要拿什麼?
才能拯救這風雨中的帝國?
朱由校一直在思考,在絞盡腦汁的想!
薛明禮也端着茶杯坐在一邊閉目冥思,倆人誰也沒有再說話,一直持續到晚膳的時候,朱由校一臉疲憊的對他揮揮手讓他出去了。
雖然殿下什麼也沒說,但是薛明禮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堅毅的神情,還帶着一縷傷感……
薛明禮明白殿下聽懂了他的話,心中也有了決斷,他們薛家也獲得了這艘看似小巧,但卻蘊含着無限可能的帆船的船票,就差那一陣東風。
夜,大同侯家别院。
“隔壁怎麼樣?
”侯誠俊拉着臉問。
“爹,侯得考他們一家這次死定了,蜀中七虎他們不知道從哪帶來了幾十号亡命之徒,現在應該已經從地道進到他們家裡了。
”長子侯興發回到。
“好!
哈哈!
侯得考你奪我會長之位,老夫就叫你一家,活的過初一,活不過十五。
”侯誠俊一臉陰狠的笑道。
“發兒,你現在就出發帶人和程将軍他們彙合,以火為号,一旦咱們在他們家的線人點火,你就和程将軍帶人沖進去,把這些入室搶劫的大盜全部繩之以法,怎麼做你懂嗎?
”侯誠俊拍了拍大兒子的肩膀一臉期許的問道。
“懂爹,您放心,這些盜匪持械反抗,孩兒一定叫他們沒有人能活着出去。
”侯興發保證到。
“好,此事交給發兒為父放心,你去吧。
”
等到侯興發出了密室,屋内就剩下侯誠俊和他的四兒子侯興安。
侯興安小聲問道“爹,此事危險為何要讓大哥去?
”
侯誠俊也不回話而是來到密室門前,把門重新關好,然後坐回到桌邊,看着自己的四子,淡淡的說到“你和你娘真像。
”
侯興安第一次被父親這樣注視,有些不習慣,但聽到父親說到自己的母親,便有些傷感的回道“父親還記得,但是兒子已經快忘記娘的長相了,隻記得小時候娘總愛唱小曲給孩兒聽。
”
“是啊,你娘走的早,你也長大了。
”侯誠俊感慨着走到他的身邊,環手抱着自己的兒子。
侯興安的母親死的早,在家裡從小就不受待見,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出去跟着掌櫃帳房在錢莊學習,一直到他成年這才回到父親身邊,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父親的懷抱,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父愛。
“安兒啊!
你長大了,有些事情爹也該告訴你了……”侯誠俊在他耳邊說道。
“轟隆”一聲沉悶的雷鳴聲響起,預示着一場暴雨即将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