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房中聊到了傍晚時分,太守李大人派人來傳話請他們用膳,魚非池覺得有些累了就沒去,跟南九回去休息了。
石鳳岐一個人站在院子裡看着魚非池遠去的背影,很久沒有收回眼神。
“你為什麼會在陵昌郡?
”遲歸的聲音突然傳來。
“你以為我會跟瞿如在一起,是嗎?
”石鳳岐回過頭來看着遲歸,“老七,你好毒的心,你想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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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沒把你害死,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我應該在信上塗些毒藥的。
”遲歸笑了一聲,“像你這樣的人,有什麼不可以死的?
”
“我的生死由不到你來定,就算是要我死,也該是她開口,而不是你。
”石鳳岐看着遲歸,眼中神色漸漸清冷。
“好笑,你以為她會在乎你的死活嗎?
于現在的小師姐而言,你的命比外面的乞丐高貴不了多少,她連外面的乞丐都抱着憐憫之心,對你也不過是一份憐憫罷了,你與世間任何都沒有不同,她不會殺世間任何無辜之人,她也不會殺你。
”
遲歸是親眼看着魚非池如何在一夜之間蛻變的,他自然知道在魚非池内心裡發生的那些變化,所以他此時的話不算是騙石鳳岐,而是事實。
“我在瞿如那裡等了很久一直沒有等到她,是你在作祟?
”石鳳岐反而笑出來,遲歸的話已經不能再對他起任何傷害了,他已經給過自己一刀,挺了過來了。
“是啊,這很難想嗎?
石鳳岐你不是一直都覺得比我更聰明嗎?
”遲歸笑容帶着幾分遺憾一般:“我知道小師姐會去找瞿如,你也知道,所以我就清楚如果你要找她,就一定會在那裡等她,我想盡了辦法讓她慢一些,甚至改變方向騙過她,好不容易她想通了要來陵昌郡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她終于不用看到你這張惡心的臉了,你卻來了這裡,石鳳岐,你來這裡做什麼?
!
”
遲歸的臉色變得有些狠,明明是可以讓他們錯開的,明明他們是不用再相見的,為什麼石鳳岐會來這裡!
石鳳岐灑然一笑,牽到了傷口,他按了按又在流皿的地方,笑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情種,為了她我絕不會離開瞿如所在的大軍,為了她我會放棄一切罔顧國君之職,為了她我會成為了一個隻知情事不顧大局的廢物,所以你認定了我一定會留在瞿如那裡。
當你發現我來了陵昌郡的時候,你的憤怒其實比南九更甚吧?
”
“不錯,你不是愛她嗎?
不是愛得死去活來嗎?
難道也隻是說說而已,小師姐在你心目中及不上這天下重要,是嗎?
”遲歸笑容有點狠,聲音也很壓抑:“小師姐說,帝王家的人是沒有心的,看來她沒說錯,你還是把天下看得比她重要!
”
“你錯了,老七。
”石鳳岐走過去,與遲歸相隔不過一步的距離,他的目光堅定明亮,丹鳳眼不止可以含情,還可以含煞!
“我來陵昌郡,是為了她,我要為她得這天下,我就要有所行動,而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我的确有可能會在瞿如那裡與她錯開,可是離開那裡來到陵昌郡才是我應該做的,正确的事,為了正确的事與她錯失,并不是把天下看得比她重。
反而正是因為真的在乎她,才會做出對她有利的決定。
老七,你口口聲聲說你愛她,那麼,你有想過,五年之後,她會如何嗎?
當我們連命都保不住的時候,你的愛真的還重要嗎?
”
石鳳岐氣勢陡然淩厲,他站在那裡沒有别的動作,隻是負手而立地站着,卻透着不容挑釁不容質疑的凜然霸氣,那種強大霸道的氣場,有一個很大氣的名字,叫作帝王之氣。
遲歸眯了眯眼睛,握着雙拳,說:“我從來不在乎這天下,以前有你們在,這天下自然會一統,而我與小師姐也自然能活到五年之後,她不必勞心勞力,而且本就是你把她拖入這池泥水之中的。
現在她想奪這天下,我自會幫她,你以為,隻有你才有資格在亂世之中稱雄嗎?
”
“那便讓我看看你的本事,而不是在這裡與我作口舌之争。
”石鳳岐挑了挑眼角,邁開步子與他錯過。
擦肩而過的時候,遲歸的手掌死死的扣住了石鳳岐的肩膀,扣在他肩上傷口處,殷紅的皿自他指縫之間流出:“不要再接近她!
她已經重新活過來了,你不要再殺死她一次!
”
石鳳岐肩頭一震,竟将遲歸的手震得彈開。
他鳳目微凜,透着倨傲:“我說過,我與她之間的事,任何外人都沒資格多嘴。
還有,世上高手,我隻認南九,除了南九之外,沒有我赢不過的,你也不例外!
”
說罷之後他長袍輕擺,步履沉穩地離開,就像是肩頭的傷口對他而言不過是一道小傷一般。
其實相對于他内心的撕裂,這外傷的确隻是小傷。
遲歸站在那裡,看着自己手掌上石鳳岐的皿迹,慢慢握緊掌心,眼神冰冷,幽然微狠。
回到房中的魚非池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想着幾天之與韬轲的戰事,想了半天發現南九悶在旁邊一句話也沒有,忍不住好笑,走過捏了捏他的臉:“咱們南九學會生氣啦?
”
“小姐,你為什麼不讓下奴殺了他?
”南九真是一根筋,抱着這個執念不撒手。
“因為他真的不能死,南九,我要把這天下拿到手中,需要一個明君,他是最好的選擇。
”魚非池拉着南九的手耐心地解釋道。
“天下這麼多國家,每一個都希望得到這天下,小姐你去找誰都可以,南燕的音世子,商夷的韬轲公子,甚至後蜀的蜀帝都是你可以選擇的人,為什麼是他?
”南九顯得有些氣憤。
魚非池見他難得生氣,也就知道他是真的對石鳳岐厭惡到骨子裡了,歎氣道:“開國需狠,治國需仁。
你所說的三國之中,沒有哪一個帝王可以像石鳳岐這樣兩者兼具。
商帝夠狠,但不夠仁,音世子夠仁,但不夠狠,卿白衣更不符合一國之君的要求,你或許對他有不滿,有憎恨,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最合适的人。
而且說實話,真正有資格一争天下的就隻有大隋與商夷,其他三國,早晚是會被覆滅的。
平定這天下就五年時間,五年之後要的是治理這天下,就需要極為善良的心腸與仁厚的兇懷,可以對各國之民一視同仁,你覺得,商帝有嗎?
”
“……”南九答不上話來,從商帝對溫暖的事上來說,他絕不是什麼仁慈的君主。
“所以南九,你不能殺他。
”魚非池揉揉南九的臉,笑着說道。
“難道小姐真的沒有其他的原因嗎?
”南九不相信魚非池真的隻是看中石鳳岐身上的德行。
“沒有。
”魚非池笑道。
“想不到你對我評價如此之高。
”石鳳岐不知何時來到窗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雙手抱兇倚着窗台。
“你來做什麼?
”南九噌地站起來,警惕地看着他,隻差又要拔劍。
石鳳岐知道南九厭惡自己,但是南九的這種厭惡與遲歸不一樣,不含雜質,厭惡也厭惡得純粹,所以石鳳岐倒沒多少反感,他隻是笑道:“開國需狠,治國需仁,你說話倒總是這樣通透。
”
“你也明白這個道理,何必誇我?
”魚非池應道。
石鳳岐笑看着她,說:“隻是難得聽你誇我一次,有些受寵若驚,這樣看來,你不再愛我了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能聽聽你對我公正的評價。
”
“我從來沒有小看過你,我不會愛一個我看不起的人,我愛的人自然要足夠出衆。
”魚非池也大大方方地說道,這倒是讓一邊的南九有些愣住了,這兩人,這是,這是真的說開了?
石鳳岐轉正了身子看着魚非池,笑聲道:“如此說來,我要是不加把勁兒拿下這天下,都有點對不住你這麼高的評價了?
”
“你何止對不住我的評價,你還對不住我曾經愛過你。
”魚非池也開玩笑。
曾經愛過你。
石鳳岐聽着心頭一痛,臉上卻笑得自然,說道:“聽李太守說你沒去吃晚飯,想來你也餓了,就給你送了點吃的過來,明天我帶你去軍中看看,你或許能提出什麼意見來。
”
石鳳岐說罷之後也沒有多作停留,放了個食盒在窗台上就離開,倒是與他以前潑皮的性子完全不一樣了,換作以前,他肯定要翻窗進來跟魚非池鬧上一會兒才肯罷休的。
南九看着那食盒也來氣,悶了半天不樂意上去拿。
魚非池無奈地歎氣,取了食盒過來:“你不餓我餓呀,咱兩吃完飯了就休息吧,以後呀,有得忙了。
”
食盒打開一看,裡面除了幾樣小菜還有一碟紅燒獅子頭,魚非池想起石鳳岐曾經搶過自己一個獅子頭,氣得自己連話都不想跟他說。
她笑了笑,拉着南九坐下吃飯,也沒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