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稿風雲
還俗的消息不胫而走,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私下裡衆師兄弟是議論紛紛,畢竟在他們看來,和尚這個職業還是相當有前途的嘛。
本寺三面環山,退耕還林的政策在本朝明顯是多此一舉,如此茂密的植被,裡面絕對隐藏着不少山珍野味。
乏了,林間小憩是别有一番風味。
饞了,山中野味讓人流連忘返。
事了一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豈不快哉?
其次,了貞的身份地位那也是相當厚重的嘛,既有書法大家兼暴力打手的懷素充當師侄,又深得住持青睐,欲傳其一把手,怎麼看都是極有前途的。
還俗?
秀逗了吧?
大好光明,污濁塵世,有甚值得留戀?
天際剛泛起魚肚白,欲悄悄溜走的了貞給堵在了房門口。
瞧着神色各異的目光,了貞有些懷疑,難道和尚這職業真的很有前途?
了貞自然是知道衆師兄弟的想法的,衆師兄弟勸阻未果,得到的隻是他高傲的答案,燕雀安之鴻鹄之志!
畢竟在開元年間,要讓土生土長的大唐人士明白花花世界的魅力所在,無異于菲律賓欲向我華夏宣戰一般,頗有一番難度。
簡單的回答堵住了一衆師兄弟的悠悠衆口。
人群竊竊私語……
八戒師叔志不在此啊!
八戒師弟,務必迷途知返啊!
八戒……
好吧,房内的了貞目光灼灼的掃過一衆人的面孔。
小子,再叫我八戒……我記住了!
還有你!
誰都跑不掉!
不過,面色卻是那般笑死人不償命的甜蜜,頗有一番笑面佛的味道。
有勞諸位師兄弟費心了,我去意以絕!
在一陣搖頭歎息中,面帶笑意的了貞送走了來訪的衆師兄弟。
靜悄悄的捎上房門,便是輕裝上陣了。
畢竟孑然一身的了貞除了15枚通寶,再沒了任何值得格外愛惜的物件。
不是還有懷素的手稿嗎?
還,還是不還?
這是一個問題。
這般想着,如錦衣夜行般的了貞悄悄的尾随着某些倒黴蛋……
卧龍寺的清晨向來是甯靜且安詳的,遠離塵世喧嚣的寺廟向來也是治安良好的,畢竟窮得叮當響的寺廟,再加上一群幾個荷包一樣重的清貧和尚,實在沒有什麼地方值得毛賊們惦記。
然而,就在今天,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堪稱遂N縣模範單位的卧龍寺居然遭了竊!
當然,丢的都不是啥值錢物件。
某某壓箱底的零碎銀子……
某某師弟辛苦攢下,碼得整整齊齊的開元通寶……
某某師兄的亵褲?
悲痛的情緒萦繞在卧龍寺,揮之不去,以及聲聲怒不可遏的嘶吼。
了貞,混蛋!
山頂上,住持子淳靜靜立于大殿前,灼灼的目光盯着逐漸消逝在山道間的身影。
一臉虔誠的懷素平靜立于身旁。
懷素啊,你堕落了。
老和尚依舊說着陳詞濫調。
方丈教誨的是!
懷素面帶愧色的看了看山道間歡快消失的身影,合十道,阿彌陀佛……
隻聽得山間響起歡快的音調。
速度七十邁,心情是自由自在……
……
哼着小曲兒,便是輕裝上陣,朝着遂甯,朝着大唐,朝着遠方!
腳步是歡快的,步伐是輕盈的,數十裡的山路,在心情一片大好的了貞眼裡,不過是小菜一碟……
晌午十分,遂N縣古樸的城郭遙遙在目。
這就是遂N縣沒有預期的十裡護城河,更沒有高築的城牆,也沒有重兵把守的城郭,有的不過是一方土坯,煞有介事的圍成一圈,就成了遂N縣的城牆?
城牆上高懸的牌匾,依稀寫着“遂甯”倆大字兒,了貞不得不承認這是遂N縣的事實。
多麼的古香古色,注視着發黃的牌匾,牌匾上漸漸脫落的漆皮,以及那模糊不堪的縣名兒。
進進出出的鄉裡鄉親,一個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典型代表,粗糙的皮膚如同開裂的樹皮,枯黃幹燥的頭發,一點星火似乎就能點燃。
尼龍麻布般材質的布料在各大市民衣着上随處可見。
細細瞧去,身着絲綢的路人甲在人群中竟顯得那般鶴立雞群!
眼前的景象,讓了貞真真切切的察覺到一個問題,貌似遂N縣的經濟發展水平有待提高。
不錯嘛!
很有新手村的感覺!
對于演藝圈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了貞來說,這樣的環境竟讓他略微激動。
躊躇滿志的他挺起了兇膛,臉上甚至帶着前所未有的笑容,這是自信的消融。
似心中早有一番藍圖,隻待
深吸一口氣,駐足不前的了貞邁出一大步。
吧唧……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暖暖的,很貼心……
誰特麼這麼沒公德心!
随地大小便!
穿越人士了貞,曆史性的踩上了隸屬大唐轄區的熱翔,雖是他的一小步,卻是曆史的一大步……
事實證明,飯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步子太大,容易踩着翔。
行走在開元年間的古樸街道,腳下厚重的泥土讓了貞真真切切感受到曆史的沉澱與變遷。
四處打量着熙熙攘攘的古城,心中湧起難言的感慨。
一個來自21世紀現代化社會的靈魂,一副大唐本地戶口的肉身,合二為一在這古樸的年代裡,将閃耀出怎樣的火花?
再一次的人生,該已怎樣的姿态去展現的自己的抱負,實現自己的理想,才不枉老天爺的恩賜?
抱負,理想……
很近,卻又抓不着,現在的了貞似乎并有資格提起這兩個沉重的詞語,因為在一展抱負,實現理想之前,最現實的問題是生存。
對于懷揣13兩碎銀,外加40枚通寶的了貞來說,首要的是在這個城市安頓下來,再考慮一展拳腳的問題。
不得不感謝師兄弟臨行前的慷慨捐贈,使得資産本不豐厚的了貞一躍成為高級貧農,還是貧農……
細細把玩着手裡的散碎銀子,了貞感覺很踏實。
資本是萬物的開端,畢竟白手起家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兒。
越想越是開心,不僅手裡有着硬通貨,待會轉手賣了懷素的手稿,沒準就脫離貧農稱号,一躍成為中農……還是農民……
伸手在懷裡感受着粗糙的稿紙劃過指間的糙度,配合着錢袋裡厚重的感覺,了貞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感覺。
好比月初的月光族,在躊躇不安的時候突然預支到下月的工資一般,踏實,舒心,不差錢!
咦,誰的亵褲!
本欲瞻仰一番手稿,殊不知摸出污濁之物。
了貞一臉嫌棄的丢下亵褲,在一衆行人指指點點的議論聲中,面不改色心不跳,邁着堅定且筆直的步伐,朝着心中的目标走去。
第一站,書齋。
懷素的書法是毋庸置疑的,筆走龍蛇的筆鋒就算不能殺雞殺兔,但能得到李大詩人的贊譽,想必換些銀兩也是可以的。
對于還,還是不還,這個燒腦仁兒的問題,了貞心中善惡小人經過一番劇烈的角逐過後,以第一回合惡小人秒殺善小人結束。
想必方丈也會理解自己的苦衷,畢竟漫漫人生路,茫茫塵世間,沒錢,總歸是寸步難行的。
一邊想着,一邊憧憬着書齋老闆對手稿贊不絕口,決意要用書齋換幾幅手稿的畫面……
起步資金就到手了!
随後轉手賣出書齋,以現代眼光投身房地産行業!
大量集資,囤地建房!
長安,洛陽無疑是不錯的選擇!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赢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萬萬沒想到,了貞給人從夢中叫醒了。
大師?
嗯?
了貞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癡癡望着身前的男子。
男子他是認得的,畢竟虔誠的香客無疑是卧龍寺的一大财源。
其名黃德才,但相識的人,定叫他黃老财。
别看名字起得這般俗不可耐,經營的書齋在遂N縣倒有個幽雅的名号――靜思齋。
黃老财膝下無子,隻有閨中待嫁的女兒,倒是日日夜夜盼着嫁個好歸宿,順便能賣個好價錢。
辛勤經營着手下的書齋,歲月與生活倒也沒在其身上留下多少印迹。
不惑之年的他,面色依舊紅潤,魁梧挺拔的身形兒也不知肥了多少煙花街柳的天地,日子倒是逍遙自在。
“八……了貞大師,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小書齋來了?
”黃老财殷切的詢問到。
“相中了哪幅字畫啊?
”黃老财開門見外,也不管清貧的和尚哪來附庸風雅的資本,畢竟顧客就是上帝,前提是上帝得有銀子。
本着職業的微笑,黃老财上下打量着了貞。
換了一身行頭的了貞,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一身打扮雖不是绫羅綢緞,卻不失氣質風度。
清秀的臉龐,挺拔的鼻梁,灼灼的目光,兩股劍眉不失大家氣度,再配上勻稱的體格,怎麼看都極具小白臉的潛質。
可惜了那醒目的寸頭,以及毫無前途的和尚職業。
我不是來買字畫的!
了貞笑着解釋到。
笑臉相迎的黃老财分分鐘轉變态度,先前熱情的嘴臉,轉而一臉冷淡與鄙夷。
了貞小侄,我這不缺夥計……黃老财精明的目光,将了貞看了個透徹。
我來賣字畫……了貞笑着說到。
哎呀!
原來是這事!
瞧我這零碎嘴,莫怪,莫怪!
笑而不語的了貞心裡對黃老财拙劣的演技很是鄙夷,在人才輩出的21世紀,連龍套的角色都肯定輪不到這厮。
不知了貞兄的字畫出自誰的手筆啊?
黃老财一邊沏茶,一邊不着痕迹的詢問到。
懷素。
言簡意赅。
“呀呀呀!
懷素上人的草書鄙人早有耳聞,筆鋒剛勁有力,在本縣也是大有名氣的!
逢年過節少不了大戶人家去求字!
”
黃老财好是一番吹捧,精明的商人善于把握商機,懷素的草書無疑能為書齋增色不少。
哪怕在經濟異常落後的開元年間,商人們也擁有共通的意識,品牌效益在市場銷售中的隐性效益是值得肯定的,懷素的牌子無疑是值得信賴的。
這邊坐,請!
黃老财的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
二人相對坐下。
還請了貞兄讓我一睹為快。
黃老财殷切的沏茶,奉茶,羞澀卻直奔主題道。
了貞很享受這種感覺,滿意的點了點頭,如同疲憊的人被浸泡在澡盆子裡,神情異常的舒坦。
他很享受他人尊他敬他的感覺,這讓他覺得倍兒有面子,無形之中似乎提高了自己的階級檔次。
爽快的掏出懷裡的手稿,了貞謹慎的提醒到,小心小心!
黃老财的臉幾要炸出花兒來,谄媚的笑容讓了貞一陣惡寒,難不成是個閹黨?
瞧着黃老财眉間褶子在誇張的笑容下擠做一團,了貞不得不重視這個猜想,畢竟如此信手拈來的谄笑隻屬于兩種人,一種賤人,一種閹人。
瞧着書桌上的手稿,黃老财滿心歡喜,心中已是做好打算,這幾幅字畫定得好好裱起來充當書齋的門面。
到時候慕名而來的文人騷客多了,那不就是生意興隆的前兆?
小心翼翼的捧起手稿,為此黃老财還特意洗了個手,厚重的手掌竟是搓得有些泛白。
啧啧,竟有幸得見懷素上人手稿!
幸事!
幸事!
黃老财嘴裡念念有詞,充皿的老臉如同見了姑娘的老嫖客,格外可愛。
欣賞着黃老财的表演,了貞很是滿意。
越是如此,才越能待價而沽,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非得讓黃老财割肉不可。
斜視着黃老财老臉通紅的欣賞着手稿,了貞惬意的啞了口茶,心裡則飛速評估着黃老财的承受價位。
畢竟割肉是可以的,大放皿那就得拼命了。
咦?
黃老财一臉困惑。
啧!
黃老财濃眉一皺。
先前小心翼翼的态度瞬間轉變,一臉焦躁且憤憤的翻看着手中稿紙。
……
黃口小兒!
黃老财騰的起身,一臉憤憤的罵道,說罷将稿紙重重拍在書桌前。
若不是顧及着鄉裡鄉親的面子,定要将了貞手裡的茶水收了回去。
帶着一臉困惑,了貞拾起稿紙細細翻閱起來。
白紙……
還是白紙……
又是白紙……
全是白紙……
……
良久,靜思齋響起跨世紀的語言。
秃驢,fuckyou!
……
啊切!
不知為何,卧龍寺這日噴嚏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