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說得有趣,田先生和幾個家丁都跟着笑了起來,倒是那齊五有些摸不到頭腦,那個家丁護衛的頭目換手拿缰繩,笑着說道:“這般精銳,能有百餘人也是了不得的,剛才那一隊放到大同去都可以做兵樣子了,手裡有這麼一隊,再加上咱們看到的那些徐州團練,真是兩千多虎狼。
”
邊上一家丁接口說道:“這趙進把手裡最強的一隊每日在這邊招搖也有道理,三山五嶽的朋友,連同官軍上下,看到這麼一隊肯定就縮了,誰還敢來鬧事。
”
“這麼說來,這麼一處富貴所在,就靠着這一隊精銳威懾保全,不然早就有麻煩了。
”田先生連連點頭。
站在邊上的齊五滿臉愕然,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說道:“公子爺,各位,你們說這一隊是進爺手裡最好的家丁?
”
向導不知道規矩貿然插話,讓孫傳庭頗為不滿,他悶聲反問說道:“難道不是嗎?
”
“當然不是,這就是最一般的營頭,比團練是強,可在趙字營裡不上數的。
”齊五争辯說道,大凡本鄉土著,說起自己家鄉的事情,都是不容外人貶損一分,即便不是他自家産業,也是要争論争論的。
聽到齊五這話,孫傳庭和田先生愣住,邊上一名護衛家丁卻忍不住問道:“都叫家丁了,還算不得數,我們雖是外鄉人,可兵馬上的事情也聽說過的!
”
齊五連連搖頭,繼續争辯說道:“家丁就是個叫法,進爺手裡近四千人,都是叫家丁的,這百多人最多也就是陳二爺和董六爺手下的,若是進爺手底下的巡夜,百人一隊,全身是鐵,陳二爺和董六爺手裡最好的營頭,一隊裡面也得有一半人全身是鐵,走出來那個威風,身上铠甲碰撞就和鼓點一樣!
”
沉默,孫傳庭看看田先生又看看自家家丁護衛,一直沒有出聲,齊五說完這個之後,滿臉自豪神情,好似趙進的趙字營這般威風,他也跟着光彩一樣,但孫傳庭這些人沉默的時間太久,齊五忍不住咳嗽了聲。
孫傳庭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艱澀:“剛才那樣的隊伍,趙進手裡有四千?
這樣的隊伍,還算不得最強的?
”
齊五自然感覺不到孫傳庭此時複雜情緒,隻在那裡笑嘻嘻的說道:“公子爺不信也沒錯,小的這樣空口白牙一說,也沒得憑證,不過,公子爺若在這邊呆的久,盡可以白天晚上守着看看,若是小的有一句假話,今晚的酬勞一文不要,還要倒貼給公子爺你們。
”
這話說得田先生笑了,指着齊五說道:“小賬少不了你的,不用拿喬提醒,帶路去雲山客棧吧!
”
那邊齊五喜滋滋的答應了聲,田先生揮揮手,家丁們繼續前行,可孫傳庭依舊呆立在那邊不動,田先生走了兩步,回過身扯了孫傳庭一把,壓低聲音說道:“公子,先去客棧住下。
”
拽了下孫傳庭沒有動,又拽了一下孫傳庭才反應過來,田先生盯着孫傳庭肅聲說道:“公子,這裡是龍潭虎穴,要小心!
”
孫傳庭震動了下,晃晃頭,也沒有說話,隻是牽着馬跟随大家前進。
和拉客的那些夥計說得一樣,這雲山客棧的位置很一般,在何家莊的角落,後面好大一塊空地,堆滿了各種粗重貨物,按照那齊五解釋,這邊原來是大車店和牛馬商人的畜欄,現在騾馬市遷到何家莊東南三裡左右的地方,這邊就改建成貨場了。
進了雲山客棧的大堂,齊五熟門熟路的領着一名孫家的護衛到了櫃台前,掌櫃的攤開賬本詳細記錄,這裡的雲山客棧算是總号了,比界碑附近那一家自然熱鬧,可比起半路住過的那一家來,卻冷清了些,畢竟何家莊周圍有更多更好的選擇,而且這裡讓人感覺不像是客棧,更像一個商号的店面,這個齊五早就解釋了,說雲山客棧雖說不是最好最大的,卻是這邊最讓人放心的,而且有什麼事這邊可以最快的聯系到趙字營相關各處,所以各處外來商家,即便在外面有了住處,也會在這裡長包一個房間。
等一切都安頓好了,那田先生直接拿出個銀锞子給了齊五,這差不多得有一兩多,齊五眉開眼笑的謝過,告辭前還說若是第二天有什麼要招呼的,盡管過去找他,他就在某處那邊等活。
雲山客棧這邊該有的都有,食水招待也很齊全,包了一間獨院,把一切安排妥當之後,讓店家把飯菜什麼的送過來,下午到達,一直溜達到晚上,大家也是餓了,直接大口吃起來,可孫傳庭卻沒什麼胃口吃飯,隻是呆坐在房中。
田先生知道自家公子的想法,也不去催促勸解,隻是單獨留了一份出來,雲山客棧廚房竈上始終有火,可以溫熱飯菜,倒也不急。
等大家都吃完了,田先生走進孫傳庭的房中,屋中隻點了一根蠟燭,孫傳庭就盯着搖曳的燭火發呆,田先生歎了口氣,坐在孫傳庭的對面,還沒等他說話,孫傳庭就開口說道:“田先生,若這幾日的所見所聞不虛,隻怕這趙進就是天下第一大害,來日必将禍亂天下。
”
田先生卻哂然一笑,搖頭說道:“不過徐州一地的豪霸,做得再怎麼出挑,也僅僅是徐州一地而已,公子你也是知兵的人,他就算真有幾千上萬的人,在内還好供應,若是想要圖謀外處,他拿什麼供應,他拿什麼支撐,他手底下的這些虎狼之士又會聽從嗎?
”
說完這個,田先生又是說道:“而且這等鄉民說話多有誇大,真假還未可知,你理會他作甚,公子,現在咱們要做的就是敲定遼饷之事,若能敲定最好,若不能咱們也不強求,徐州的局面是田某意料之外的,等回到永城就要給山西和京城那邊去信,給公子調換一個地方,仕途長久,晚一年也耽誤不了太多事。
”
孫傳庭好像沒聽到田先生的話語,還有些恍惚,喃喃說道:“我也算熟悉地方,也算知兵,家中經商的事情我也知曉些,田先生,你說這趙進怎麼做到的?
這般局面,這般人丁,這般整饬,我想不出啊!
”
田先生愣了下,遲疑片刻才歎了口氣,有些頹喪的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那齊五油嘴滑舌的,一看就是奸猾之輩,他的話一分也信不得,公子不必太在意了。
”
這話連自己都沒辦法說服,齊五關于何家莊的話或許都是假的,可大家親眼看到的那些又算什麼,沿路看到的那些又是什麼?
天色已晚,被他們念叨的那位奸猾齊五還在何家莊轉悠,在北邊最繁華的地方閑逛看熱鬧,從一個小販手裡賣了三個燒餅,又和邊上的湯面攤子上要了碗面湯,蹲在路邊有滋有味的吃了晚飯,街面上的人跟他也熟,那面攤的攤主笑着調侃說道:“齊五哥,今兒生意不好啊,隻能喝面湯了,往日裡可要讓我加塊骨頭的!
”
“那骨頭你自己叼着吧!
”齊五笑嘻嘻的回了句,大家哄笑,齊五擺擺手自去了,看着他背影幾個攤子還閑談議論:“這齊五怕是又去賭了吧!
”“好在那邊賭不大,賭大了,今夜就要管了!
”
在何家莊裡也有兩處賭場,但下注都有限度,玩玩可以,而且午夜前必須要關門,不能讓人傾家蕩産,不能讓人晝夜颠倒,當年還有人想在附近開設大賭坊,結果直接被趙字營嚴禁了,齊五晃晃蕩蕩的進了賭場,看場的夥計笑着招呼,齊五開口說道:“吃多了羊肉下面急,得去方便。
”
夥計點點頭,齊五熟門熟路的走進了夥計身後的小門,賭場夥計又擋在那個前面,人進進出出的也沒有人理會這一幕,那小門後面卻别有洞天,卻是個小宅院,齊五沒有方便,直接走向那屋子,屋子外有一人守衛,看到齊五之後點點頭說道:“裡面沒人,進去吧!
”
屋中點着三盞燈,倒是明亮的很,有一張方桌,一位穿着長衫的中年人坐在那後面,一看到齊五進來,臉上卻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開口埋怨說道:“老齊,你倒真是古怪,邳州給你個鹽店管着你不去,整日裡在何家莊裡面閑逛瞎晃,這裡眼線這麼多,不差你一個,你玩什麼呢!
”
齊五笑嘻嘻坐在那方桌前面,把擺在中年人面前的蘭花豆拿起幾顆丢在嘴裡,邊嚼邊說道:“進爺在鹽上的生意有多少齊家人管,不差我一個,在這裡整天看新鮮看熱鬧,南來北往的客商說得都是長見識的勾當,順便還能賺點銀錢,我高興着呢!
”
那中年人搖搖頭,拿起手邊的本子打開,又磨墨幾下,潤筆準備,開口說道:“今天沒什麼事吧?
”
“太平得很,也沒什麼不長眼的敢來這邊,不過今天碰上一樁好生意,逛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拿了一兩多銀子,真是豪客,改日咱們一起吃酒。
”齊五笑嘻嘻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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