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德咬牙盯着屋子裡衆人,手攥在短刀柄上,縮在牆角也不出聲。
轟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這個新安鎮靠近河邊的莊子裡已經騷亂起來,蔡奎大聲吆喝說道:“讓兄弟們别亂,看着咱們亂,以後更要不上價錢。
”
還沒等他們幾個出去,馬蹄聲已經停歇,外面的騷亂也已經消失了,有人低聲在屋子裡罵了句:“這幫兔崽子膽子真小。
”
“咱們在水上吃飯,看着這麼多騎馬的誰不害怕!
”
估計相關的人都被吓壞了,院子外和門外守門的人也沒有吭聲,大家隻聽到腳步聲進了院子靠近過來。
屋門被猛地推開,當先十幾名年輕精壯漢子沖入,手裡拿着精鋼樸刀,後面則是幾名穿着鐵甲的年輕人,隐約是首領的模樣。
這可不是什麼聞香教的打扮,蔡奎已經覺得不對了,為首那年輕人掃視屋中,冷聲開口問道:“誰是蔡奎?
”
蔡奎衆人下意識的知道不該回答,可同樣下意識的看向蔡奎。
那年輕人點點頭,又是問道:“誰是蔡德?
”
大家這次沒有任何的遲疑,都是指向蔡德,雖然都是姓蔡,可雙方關系遠得很,蔡德帶着的一般人不少都是漁民出身,還都是北岸那邊過來,和蔡奎以及大夥沒有關系,做事也不一路,還時常看不慣。
年輕人對蔡德擺擺手,示意蔡德過去,蔡德稍一遲疑,還是快步走了過去,等蔡德過去,那年輕人開口說道:“我是趙進,徐州趙進,蔡奎,你在黃河上的案子發了,人證物證俱在,跟我們走一次吧!
”
“什麼?
”蔡奎和手下幾個頭目都是愕然,來的不是聞香教的,來的居然是趙進!
而且這趙進居然說什麼案子發了,人證物證俱在?
“不對!
”愕然過後,立刻有人反應過來,伸手就去摸刀,兵刃就放在凳子邊上,可他這邊剛動手,兩把樸刀就劈砍過來,閃過第一個,第二個沒有避過,直刺兇膛,鮮皿從後背飚射出來,噴濺了後面的蔡奎滿臉。
“進..進..進爺..饒命!
”蔡奎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看着前面軟倒的手下屍體,他隻覺得心膽俱裂,渾身冰涼一片,沒有絲毫抵抗的心思,隻覺得膝蓋一軟,跪在地上,隻顧着結結巴巴的求饒。
其他幾個人也都跪下,有一人跪地的時候手摸進了褲腿,還沒等下一步動作,一刀砍下了他的肩膀,那隻攥着匕首的手臂落地,然後又是一刀,這次是腦袋。
第二條人命讓所有人都不敢異動,乖乖的跪在那裡,讓他們納悶的是,蔡德躬身站在趙進邊上,卻一直沒有跪下。
大家頓時明白了,有人怒目而視,有人卻露出乞求的表情,蔡德沒出聲,趙進又開口說道:“去年你們幫着流民過河,這真是好大的功德,趙某一直沒來得及謝你們,這次不能錯過了!
”
聽到這話,蔡奎整個人都要癱倒,這件事趙進居然知道,那就全完了,一定是這個蔡德說的,這個吃裡扒外的雜碎畜生,當初就不該收留他,蔡奎面孔扭曲,可一開口卻成了求饒:“小德,看在咱們同宗同族的份上,看在二叔收留你們的份上,替二叔求求進爺,二叔的家底,二叔這些船,都給你,都給進爺,小德,你欠二叔的,你不能..”
趙進等人看向蔡德,蔡德漲紅了臉,悶聲說道:“二叔,咱們是同宗,可你什麼時候當我是同宗過,水上岸上的火并那一次不是我領着人打頭陣,事後分到的東西那次不是我這邊最少,糟踐百姓的時候,就因為我這邊的人不跟着一起,你就處處刁難,小泥鳅不是看不過你糟踐人,說了句公道話,結果就不明不白的死在河上,他背後中了刀,去年那次我也說,别去招惹進爺,别跟着那夥流賊一起,徐州被禍害了,咱們也好不了,你怎麼說!
”
說着說着,聲音就啞了,顯見激動異常,趙進沒有讓他繼續訴苦,隻是擺手說道:“等下你跟着出去挑人,你手裡的,還有那些沒什麼罪過的留下,其餘的都要帶走。
”
“進爺,饒命啊,就在後面卧房床下小的還藏着個箱子,裡面有五十兩金子,饒了小的一條狗命!
”蔡奎跪在那裡碰碰磕頭。
“這話去官府說吧!
”趙進隻是簡單回了一句,大步走出了屋子。
屋内有人上去捆綁動手,屋外院外火把通明,趙字營的騎兵和徐州彙聚過來的馬隊已經把集中在這邊的人手都看押起來。
蔡德又對趙進恭敬施禮,然後被人帶着去認人辨識,陳昇一直沒跟着進去,他在外面主持大局,陳昇的手一直放在刀柄上,身側站着兩個人,倒都是行商打扮,滿臉客氣謙卑。
“上次的事情就這麼一筆購銷了,駱馬湖和漕運上我不會插手,徐州這段的黃河水面你們也不要伸手,走貨走船,都有規矩。
”趙進看着那兩人說道。
那兩人臉上帶着笑容,其中一人躬身說道:“進爺說得是,咱們也知道規矩,去年那也是實在沒辦法,他們總舵的人過來盯着,徐老二天天催逼,這才用了這蔡奎,而且這蔡奎是自己上杆子要幫忙,我們當時也不願的。
”
趙進沒有多說,隻是指了指已經被押在一起的俘虜們,開口說道:“你們去把自己人挑出來,有些話還是要再說一次,别在趙字營相關動心思,要是被我挖出來,别怪我不講情面。
”
“請進爺放心,咱們省得,沒進爺這酒,兄弟們日子都不那麼好了,大家明白怎麼做的!
”兩個人連聲說着奉承讨好的話,朝着那邊去了。
看着這兩人離開,陳昇手才放下刀柄,頗為詫異的說道:“我還以為教門裡的都是死硬性子,沒想到也有這樣的生意人。
”
“漕糧換酒,加上給寨子那邊輸送物資,聞香教漕運上的人馬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有這麼大的利在前,當然是生意人,也虧得咱們刀快,殺的他們怕了,不然,早就琢磨着吞咱們了。
”趙進冷聲說道。
陳昇點點頭,嘿然笑道:“他們不要臉,倒是給我們省了好多事。
”
這一晚趕到新安鎮的不僅僅是趙進這邊的人馬,邳州衙門也派出了自己的捕快和差役,雙方客客氣氣的分了客人和贓物,各回各處。
邳州這邊拿贓銀贓物的三成,趙進這邊拿六成,剩下一成雙方衙門平分作為證物。
趙進這次來到邳州新安鎮,是拿着徐州州衙下發的公文,捉拿江洋大盜蔡奎以及同黨,黃河上過船那麼多,想找出報案的苦主實在是容易,然後公文往來,聯合辦案會剿
邳州這邊的捕快班郭老六是地頭蛇,對蔡奎這一夥的關節很了解,如果安排到下面經手的人,那更是了如指掌。
蔡奎手下蔡德和他離心,蔡奎是聞香教的香頭,甚至蔡奎一直藏在什麼地方,郭老六打聽明白,并沒有花費太多的工夫。
趙進直接安排人找到了隅頭鎮上的聞香教頭目,盡管雙方的關系若即若離,可對于這麼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聞香教還是說放棄就放棄了,順便還問了下鹽市的事情,聞香教在漕運方方面面滲透極深,自己也有不少私鹽的路數。
聞香教出面,說是要收容蔡奎一夥,讓他召集手下人去那個莊子,然後郭老六派人去見的蔡德,很容易就說動了這個早想翻臉拆夥的年輕人。
各方面準備完畢,趙進率領馬隊突進過來,有蔡德的人内應,一切都容易很多。
四月中旬,一樁樁黃河上的大案被揭出來,蔡奎一幹人都判了斬刑,抄家罰沒,這其中也有人傾家蕩産想要活命,可官府不敢有絲毫的松口,因為趙進派人在兩邊緊盯,絕不給一點空子鑽。
這案子一發,邳州和徐州黃河上的兩位巡檢自然被撤職查辦,董冰峰的一位世叔去董家和趙家轉了一圈,眼明手快的拿了一個巡檢位置,邳州這邊,趙進直接送給了黃守備做人情,既然是他扶上去的,以後自然就要給各種方便。
蔡德投靠到了趙字營麾下,他手裡一共七十多人,但大小船隻居然近一百五十條,自然都是蔡奎那夥的東西。
十幾天不到,大家突然發現,徐州到邳州這一段的黃河已經被趙進把持住了,細想想都是咋舌,這位爺的動作未免太快了些。
對蔡奎動手,對趙進來說更像是臨時起意,當鹽市的計劃提出來的時候,黃河水路就必須要控制在手裡,臨時造船訓練水手當然不行,自然要找個替代的手段,本來是安排劉勇去隅頭鎮駱馬湖那邊調查,看看有沒有能用的船員和水手,順便知道了蔡家這支水賊。
以往趙進知道這股勢力,卻根本懶得理會,甚至連他們運送流賊過河的事情趙進都知道,但眼下根本顧不上,趙字營縱橫來去兩地,這水賊不敢招惹,自然也就沒有妨礙,等空出手來再滅了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