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楊修太年輕,不知道孫策的厲害,犯了軍令,挨了五十杖,起不來了。
這五十杖打在楊修的屁股上,也是打在楊彪的臉上。
楊彪肯定會很生氣,袁夫人也會生氣,可是他們能奈孫策何?
連朝廷都拿孫策沒辦法,他們能做的也隻有委屈求全吧,說不定還要誇孫策治軍嚴整,有周亞夫之風。
楊弘不自覺的輕松起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德祖,你知道麼,你和孫策、周瑜都是乙卯年生人。
俗語雲:英雄出少年,我雖然剛剛不惑,卻身心俱疲,常有力不從心之感。
如今這形勢,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有心殺賊,無力回天,隻能看着你們這些年輕人争鋒。
德祖,努力,不要讓你父親失望。
”
楊修很尴尬。
他知道楊弘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楊弘已經看懂了這個局,至少知道了他自己的位置,他不願意再被人當作棄子,忍受孫策的羞辱。
他連忙抓住楊弘的手。
“從叔,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家父比你還大幾歲,他還不肯放棄,你又怎麼能自歎年老?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你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啊。
”
楊弘呵呵笑了兩聲,轉頭看看默默坐在一旁的袁耀,沉默了片刻。
“我可以盡力而為,卻沒什麼意義。
阿耀因我被劫,袁将軍因此而死,在袁夫人姊妹無助之時,我又做出了對她們不利的選擇。
我愧對袁将軍,愧對他們姊弟,道義盡失,還能做什麼呢。
德祖,孫策出身市井,生性狡黠,看似粗魯,無可無不可,一旦發現破綻,他會窮追猛打,直到你狼狽不堪,你千萬不要輕敵。
”
楊修咬着牙,太陽穴呯呯跳動。
“今天是我大意,将來一定會加倍奉還。
”
楊弘搖搖頭。
“德祖,善戰者不怒,你如果想和孫策為敵,一定要制怒,否則必為他所乘。
”
“多謝從叔指教,我記下了。
”
袁耀托着腮,看着楊弘與楊修商量如何對付孫策,不期然的想起姊姊袁權說的話。
雖然袁權沒有給出肯定答複,可是袁權穩重,如果沒有把握,她絕不會說這種話。
孫策平時也的确将他與孫權、孫翊等人一般看待。
如果孫策真的登基為帝,建立新朝,妹妹阿衡做了皇後,生個兒子必是太子,他就算不能封王,封縣侯也是必然的事,又何必跟着這些人折騰,被他們當棋子。
如果不是孫策想辦法,朝廷連安國亭侯都不給,還想縣侯?
可笑這兩個人把我當孩子,還在我面前一本正經的做戲。
袁耀心中暗笑,臉上卻不露聲色,平靜如水。
楊修一直在留神袁耀,對袁耀的平靜非常不解。
他想來想去,覺得要麼是袁耀太小,還沒明白這裡面的利害,要麼是他對楊弘怨念太重,不相信楊弘。
看來楊弘留在這裡不僅無益,反而有害,還是趁早打發他回長安的好。
現在還不行,他的任務還沒有最後完成,且忍耐一時。
——
巫縣。
潘華、北堂羽各領一隊,在城牆上來回奔跑,哪裡危急,他們就沖向哪裡。
手中的戰刀已經砍卷了口,嗓子也喊啞了,他們卻依然戰意如虹,大聲鼓舞士氣,指揮着戰鬥。
趙韪率領一萬益州軍趕來,強攻巫縣。
巫縣雖然險要,但雙方兵力太過懸殊。
趙韪充分發揮兵力優勢,将戰船停靠在城下江邊,部署了兩千多弓弩手進行覆蓋式射擊,箭如雨下,射得城頭的守軍擡不起頭,然後派人搶到城下,強行登城。
潘華所領的士卒的确是精銳,但人數太少,二百人無法控制三裡長的城牆,雖然全力反擊,殺死了數百敵人,還是不斷有益州軍搶上城頭,巫縣破城在即。
“忠仁,頂不住啊。
”北堂羽抹着汗水,啞着嗓子說道:“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
潘華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益州軍,氣得直咬牙。
“他老母的,這幫鼈孫,仗着人多欺負我們。
要是再有一曲,我們就能守住巫縣了。
這麼好的城,可惜了。
”
“走吧,走吧。
”北堂羽連聲催促,兩側的城牆上已經爬上來不少益州軍,他們正在調整陣型,企圖沖到城門口,打開城門。
一旦城門打開,城外的益州軍湧入城中,他們就無法脫身,整個曲一個也逃不掉。
潘華咬咬牙,一揮手。
“你先走,我斷後。
”
北堂羽也不客氣,立刻下令撤退,自己身行士卒,帶着兩伍人沖在最前面,直撲東側城牆。
城牆上的益州軍正在列陣,見北堂羽等人沖殺過來,以為還是和之前一樣想把他們趕下去,立刻背靠女牆,就地防守。
隻要不離開城牆,死死的纏住他們,其他同伴就會從另一側登城,打開城門。
見益州軍躲在盾牌後面防守,北堂羽大喜。
他不擔心這些益州軍負隅頑抗,怕的是他們一擁而上,堵住去路。
他帶着人迅速殺入,穿過益州軍的陣勢,又反過來攻擊,将益州軍死死在壓在城牆一邊,更多的士卒迅速從益州軍面前沖過,沿着城牆向東飛奔。
潘華帶着兩伍人斷後,見所有幸存的部下都已經脫身,這才招呼北堂羽一起撤退。
看着沿着城牆飛奔而去的對手,益州軍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看到有人翻過城牆,消失在城外,這才知道潘華等人不是要和他們戰鬥,而是要逃跑,連忙追了過去。
潘華率領兩伍士卒在城牆上列陣,全力阻擊。
城牆寬五步,十人分成前後兩排,正好堵得嚴嚴實實。
登上城頭的益州軍也隻有刀盾手、長矛手,沒有弓弩手支持,面對戰力更強,裝備更好的潘華等人,他們人多的優勢又發揮不出來,眼睜睜地看着北堂羽等人一個接一個順着繩子滑下了城牆。
“走!
”潘華怒吼一聲,連劈兩刀,打了一個小規模的反沖鋒,掩護着部下脫圍,趁着益州軍忙于應付的功夫,他抽身急退,将固定在女牆上的繩索一一甩開,縱身跳下了城牆。
城下有人在等着,将潘華穩穩的接住,發出一聲歡呼,沖入溝壑之中。
益州軍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怎麼訓練出來的,連撤退都撤得有條不紊,這麼高的城牆就直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