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毗吃完早餐,又洗漱了一番,卻沒有睡意。
他想了想,讓侍者找出兩盒藥,出了帳,直奔辎重營。
文醜躺在帳篷裡,還沒醒,兩個親衛坐在一旁,一臉的倦意。
看到辛毗,連忙起身行禮。
“文将軍傷勢如何?
”
親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這時,文醜動了一下,低聲說道:“死不了。
敢問是哪位?
”
辛毗轉頭一看,文醜的眼皮抽動着,卻無力睜不開眼睛。
他連忙按住文醜。
“子俊,是我,辛毗啊。
你别動,好好躺着,我給你帶來了好藥,馬上讓人給你換上。
”
文醜明顯愣了一下,随即又說道:“多謝佐治先生,醜感激不盡。
”
辛毗笑了一聲,示意侍進将藥拿出來,讓文醜的親衛去準備熱水和幹淨的布。
“子俊,這是南陽本草堂的傷藥,對傷口愈合有奇效。
”
“先生厚意,醜如何承受得起。
”
“子俊客氣了。
”辛毗輕拍文醜肩頭。
“子俊沖鋒陷陣,與孫策正面搏殺,我非常佩服。
孫策骁勇,又極其狡猾,我也吃過他的苦頭。
說起來,我與子俊可是同病相憐呢。
”
文醜嘴角微挑,露出一絲笑意。
他知道辛毗的事,在邺城已經成了笑談,經常被河北人拿來調侃汝颍人。
隻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和辛毗同病相憐。
他雖然傷得很重,腦子卻不糊塗,辛毗突然這麼客氣,必然是有求于人。
他沉默着,等着辛毗開口。
辛毗見狀,笑道:“子俊傷重,需要靜養,我就長話短說。
”
文醜輕輕應了一聲。
他的确傷得很重,沒精力和辛毗說客套話。
“據子俊所知,孫策伏擊得手,能俘虜多少人,獲取多少馬?
”
文醜思索片刻。
“戰馬千匹左右,馱馬很難說,很可能會全部落入他的手中。
”他頓了頓,又道:“有一點,我一直不太敢肯定。
”
“哪一點?
”
“孫策究竟有多少騎。
”
辛毗心中一動。
“子俊不知道?
”
“我本來從旌旗的數量判斷孫策當有千騎左右,可是現在覺得,他未必有那麼多騎,很可能以虛代實。
至于他究竟有多少騎,我卻無從得知。
”文醜費力的睜開了眼睛,轉過頭,看着辛毗,啞聲道:“我聽親衛說,孫策将主力埋伏在柏山。
柏山範圍有限,似乎藏不下千騎。
”
“那以子俊之見,可能是多少?
”
“很可能隻有一半,五百騎。
從沿途遺留的馬糞數量來看,孫策的戰馬也許不超過六百。
”
“也就說,算上備馬,騎兵不超過五百?
”
“甚至……更少。
”
辛毗輕拍大腿,如夢初醒。
“子俊,我們可能都被孫策騙了。
昨天一早,他就離開了大營,據說隻有兩百人左右,但是有四百匹馬,一人雙騎。
”
文醜愕然,眼神有些空洞。
他聽懂了辛毗的意思,孫策不僅沒有千騎,也沒有五百騎,如果他估計的六百匹馬屬實,那孫策隻有三百騎。
兩千騎被三百騎擊潰,而且身受重傷,簡直是奇恥大辱。
辛毗眼睛一掃,看到了文醜的神情,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把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以他分析,孫策很可能隻有這兩百騎。
原因很簡單,孫堅自己有親衛騎,而且損失有限,他不需要留下孫策有限的騎兵來增強自己的力量,而讓孫策隻帶着兩百騎在外圍遊擊。
辛毗安慰了文醜幾句,忽然出了辎重營,向陣前趕去。
他來到前線,袁譚正在指揮台上轉圈,神情焦灼,如牢中之獸。
陣前正在準備,還沒有發起攻擊。
辛毗不解,匆匆上了指揮台。
聽到腳步聲,袁譚一個箭步迎了上來,握着辛毗的手,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佐治來得好快。
”
辛毗微怔。
“使君在等我?
”
袁譚也愣住了。
他派人去請辛毗,人剛走不久,辛毗就來了,他正奇怪呢。
兩人一說,這才知道岔了。
袁譚把剛剛收到的消息告訴辛毗,辛毗看了一眼就笑了。
“使君,孫策也許會有三千匹馬,卻不可能有三千騎士。
這是郭嘉故弄玄虛,疑兵之計。
”
“何以見得?
”
“江東缺馬,孫策一直從涼州和并州買馬,他的親衛騎一直保持在千人左右,這是使君早就知道的情況,何以現在突然多出數千騎士?
他伏擊了文醜,可以得到更多的馬匹,騎士卻很難速成,縱使孫策擅長練兵,也不會在短短的數日内練成騎兵。
要說他之前就練好了騎兵,隻等着補充戰馬,又未免駭人聽聞。
”
袁譚覺得孫策有這種可能,這人太精明了,幾乎是算無遺策。
不過他不想就這個問題和辛毗争論。
“佐治,呂範率兵入境,孫策要取昌邑,郭嘉又率部趕來增援,我們怎麼辦,還繼續攻擊孫堅嗎?
”
辛毗看着遠處孫堅的大營,心頭掠過一絲失望。
他已經和袁譚說得很清楚,這是一場豪賭。
既然是豪賭,就不能瞻前顧後。
袁譚顯然并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他未戰先怯,時刻考慮着保存實力,還在奢求萬全之計。
狹路相逢勇者勝,面對咄咄逼人的孫策,這樣的袁譚怎麼可能取勝?
辛毗略作沉吟。
“使君,如果孫策真是去取昌邑,這反而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昌邑城堅,昌邑城中的世家不久前剛剛将孫堅趕出城,險些要了孫堅的性命,如果城破,孫策豈能饒過他們?
至于東來的郭嘉,這的确是勁敵,他率領的可是孫策親自訓練出的精銳,戰力比孫堅的部下還要強,将軍需要派人增援呂虔,守住湖陸,争取時間。
”
他轉過身,看着袁譚,輕聲說道:“使君,向盟主求援吧。
上陣父子兵,孫氏父子俱是名将,使君能堅持到現在,已經證明了你的勇力和能力,現在向盟主請援正是時候。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父子之間。
”
袁譚眨眨眼睛,心有不甘。
“就算是求援,援兵也不會立刻就到,遠水難解近渴啊。
”
“使君放心,我有解近渴之計,與向盟主請援并行不悖。
”
“何計?
”
“張邈,劉和。
”
袁譚眼皮一挑,一絲笑容從眼角綻放,又迅速彌漫開來,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
他擡起手拍拍額頭,朗聲大笑。
“佐治,你說得太對了,既然孫策要賭,我們就和他賭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