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四人原本說的是征戰殺伐之事,情勢艱難,氣氛多少有些壓抑,被這兩個可愛的小姑娘一攪和,陰鸷之氣立刻散了幾分,心頭也亮堂了很多。
黃月英抓住機會,說袁權打算親自下廚,為孫策接風。
孫策心知肚明。
袁權是個極聰明的女子,知道剛才讓自己為難了,這是變相的道歉呢。
想起上次裝醉的事,孫策有些心動,不過一想到剛才那個劍拔弩張的場景,他又有些擔心。
按理說袁權應該會請吳夫人,但誰知道呢,女人争執起來可沒道理可講。
“我現在還不能确定,還有好多事要處理,到時候有空我就過去。
我如果沒空,你們就幫我多吃點。
”
黃月英很失望,卻也不敢多說什麼,拉着大小橋到後院去了。
聽了回話,袁權卻沒有一點失望的意思。
她親自去請吳夫人,吳夫人也覺得孫策剛回來就讓他為難不好,他以後是要娶袁衡的,親戚之間不能鬧僵,便一口允了,又讓孫翊來通知孫策。
孫策還是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複。
公務太多,不敢保證,你們先吃就是了。
橋蕤三人莫名其妙,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而已,為什麼要兩次三番的來說,難道是嫌我們太啰嗦了?
他們一頭霧水,孫策心裡明白,卻不好解釋,隻好拉着橋蕤繼續談事情。
“對了,三關那邊有沒有消息來?
”
橋蕤并不知道孫策對三關的情況一清二楚。
他一拍大腿,難得地興奮起來。
“将軍,你上次招降的那個李通雖然年輕,卻着實有點手段。
短短一個多月就重新調整了三關防線,劉勳興師動衆的來攻,幾乎連城牆都沒碰着,就灰溜溜的回去了。
依我看,他堪和徐庶相提并論……”
——
許虔匆匆趕來,看到斜倚在榻上的許劭嘴邊的皿迹,跺足道:“子将,你這又是為了什麼?
”
許劭無力地苦笑道:“兄長,這次我們是真遇到對手了。
”
許虔連忙坐在榻邊,握着許劭的手,搭了搭他的脈門,見許劭雖然脈急了些,卻不弱,這才放心了些。
“你别着急,慢慢說,究竟怎麼回事?
”
“廣陵張纮投入孫策麾下了。
”
許虔眉頭猛的一挑,眼睛瞪得老大,好半天才慢慢放松下來。
“張纮張子綱?
”
“就是他。
”許劭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許虔靜靜地聽着,半晌沒有說話。
他松開了許劭的手,輕輕拍打着大腿,眼神閃爍了好久,幾次有開口的意思,最後卻又沒說話,似乎有什麼顧忌。
許劭從小和兄長相親,一看他這神情就知道他有為難之處,便主動說道:“兄長,我沒事,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
許虔又思索了片刻。
“子将,你怎麼看孫策這個人?
”
“兄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覺得他有可能擊敗袁紹嗎?
”
許劭吃驚地看着許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聽懂了許虔的意思,但正因為如此,他才如此震驚。
孫策和袁紹相比?
這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啊。
可是他很清楚許虔是什麼人,謝子微說他是幹國之器,評價甚高,别人也許不相信,他是相信的。
既然許虔這麼說,他自然已經認真考慮過了,甚至已經做出了決定,現在隻是顧忌着他的面子,所以才和他讨論。
許劭坐了起來,也很認真的想了好一會。
“如果就個人而言,不論是氣度還是見識,孫策都足以和袁紹相提并論,甚至更勝一籌。
但是逐鹿中原比的絕不是一個人的力量,還要看家族的力量。
在這一點上,孫策根本無法和袁紹相比。
他連袁術的舊部都無法收服,投靠他的人也都是一些寒門子弟。
這樣的人沖鋒陷陣也許可以,治理一方政務就不行了,絕不是建一個講武堂就能解決的。
”
許虔輕輕點頭。
“坐鎮一方呢,有沒有可能?
”
“這個……倒也不能說一點可能也沒有,隻不過在豫州的可能性太小了。
”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
但眼下袁紹與公孫瓒決戰河北,在短時間内,沒人能和他争奔豫州。
劉備不過是邊鄙一匹夫,朝秦暮楚,不值一提。
下邳陳家名聲不小,但陳登隻有一個廬江郡,也不是孫策對手,除非他能控制整個揚州。
即使如此,他至少也要一年半載。
在此之前,沒人能影響孫策對汝南的控制。
我們和他對抗,風險很大。
”
“那兄長的意思是,我們向他低頭?
”
“低頭倒也不必,但适當的做一些讓步,以免無謂的犧牲,總比坐以待斃好。
”許虔又考慮了一會兒。
“你聽說了嗎,颍川的邯鄲淳和胡昭在南陽搜羅古碑,研究古文字,準備重寫南陽郡志。
”
許劭明白了。
“我們也這麼做?
”
“為什麼不可以?
汝南是陳國故地,袁家是陳國後裔,既然孫策也依托袁家,我們追溯袁家的曆史,他總不會反對。
至于古文字,放眼天下,誰能超過我們許家?
僅是叔重公的《說文解字》,就是他們幾輩子也趕不上的。
”
許劭沉吟道:“兄長,你可曾想過為什麼叔重公将《說文解字》獻與朝廷後,朝廷一直沒有反應?
”
“怕古文經學坐大嘛。
”許虔歎了一口氣。
“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就算古文經學不坐大,今文經學也支撐不下去了。
子将,大勢所趨,非人力可為。
既然如此,何不順水推舟,借勢而為?
”
許劭想了想。
“既然兄長已經做了決定,我自當依從。
不過我與孫策多次發生沖突,突然改變态度,他也不會相信我。
不如兄長……”
許虔笑着搖搖頭。
“子将,你想多了。
我與你是親兄弟,豈能脫清。
我想,也許是該讓文休回來了。
”
許劭眼神微縮。
“他在哪?
”
“聽人說,在吳郡都尉許貢處。
”
許劭輕輕地吐出一口長氣,點點頭。
“兄長,他那張嘴可不太好,萬一和孫策吵起來,說不定會丢了性命。
到時候我們就不是幫他,而是害了他了。
”
許虔很有把握地搖搖頭。
“不會。
”
許劭很想問問許虔哪來的信心,是孫策不會殺許靖,還是許靖不會頂撞孫策,在他看來,這兩件事都極有可能。
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決定是兄長做的,他該提醒的已經提醒了,結果如何,不是他能控制的。
許靖和他一直不合,對此外界頗有風評,他如果推薦許靖做官,倒可以洗脫這個罪名。
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至于許靖願不願意接受,又能不能和孫策和睦相處,那就不用他關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