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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3章 山雨欲來

策行三國 莊不周 3533 2024-01-31 01:12

  許攸走進院子的時候,何颙正仰首望天。
看到許攸進門,何颙瞥了他一眼,卻沒動。

  許攸正想調侃何颙幾句,卻看到堂上擺着幾件已經打點好的行李,兩個侍者站在一旁,也是一副遠行的裝束,不由得一愣。

  “你要走?

  何颙點點頭。

  許攸臉上的笑容斂去,眉頭蹙起。
“不談了?

  何颙收回目光,靜靜地看着許攸。
“談,隻不過不是我,蔣幹來了。

  “他來有什麼用,我不和他談。
”許攸被何颙看得心得不安,甩甩袖子,順勢轉過了頭。
“他上次就來過,被我們轟走了。
這次來也一樣……”

  “看來你還不知道。
”何颙打斷了許攸。
“陛下已經決定親征了。

  許攸一愣,猛地回頭,目不轉睛地盯着何颙。
“伯求,你說什麼?

  “你沒聽錯,陛下要親征益州。
”何颙迎着許攸的目光,嘴角的胡須顫了顫。
“法正沒告訴你?

  許攸心中一驚,随即挪開了眼神。
他撫着胡須,沉吟良久,無聲而笑。
“有巫山在,除非他真是鳳鳥轉世,否則親征也無濟于事,說不定倒會被這滔滔江水澆滅了他的火。

  何颙笑了起來。
他一邊笑一邊搖頭,慢慢向門口走去。
兩個侍者背起行囊,跟了上去。
許攸一個人站在院子裡,看着何颙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這才驚醒過來,緊趕幾步,跟了出去。

  何颙已經出了驿舍,上了馬車,正準備關門。
許攸一個箭步竄了上去,在何颙對面坐下。

  “我送你一程。

  何颙不置可否,隻是擡手敲了敲車壁。
馬車起動,向城外駛去。

  許攸盯着何颙,眼神閃爍,面帶笑容。
“臨行在即,也許就是最後一面,你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何颙搖搖頭,隻是笑。

  “你是回鹿門山,還是去汝陽?

  何颙猶豫了片刻。
“我想去漢中,你能給我路傳嗎?

  “勸降子修?
”許攸撇撇嘴。
“你知道子修是什麼樣的人。
孟德不降,他是不會降的。

  “我想見見陳公台,他應該比你清醒一些。

  許攸笑了。
他向後靠在車壁上,擡起一隻腳,踩在對面的座緣,手輕拍膝蓋,略帶譏諷的眼神打量着何颙。
他覺得何颙很可笑,這時候還想見陳宮。
見了陳宮又如何?
他當然不清楚,孫策親征益州的局面正是陳宮希望看到的。

  不過,他心中也有一絲不安。
孫策親征益州,也許不能攻入益州腹地,漢中卻很可能因此全面失守。
益州能不能挺過這一關,關鍵不在益州,而是孫策。
如果孫策不惜代價,最先倒下的很可能是益州。

  尤其是曹操主力被黃忠牽制在宕渠的情況下。

  曹操未能迅速擊敗黃忠,反被徐晃突襲得手,拿下了八濛山,更在八濛山受挫,損失數千精銳,這是事先沒能預料到的情況。
黃忠一部已然如此,那孫策親征,攻擊力更強,僅憑長江三峽之險,法正能不能守得住,誰也不敢說。

  還有,法正安排有斥候在汝陽,肯定已經收到了孫策即将親征的消息,卻沒有通知他,以至于他還要從何颙口中得到消息。

  這豎子想幹什麼?

  許攸有很多話想問,卻不知道怎麼問,何颙會不會回答他。

  何颙忽然說道:“子遠,你還記得我當初為什麼被孫策軟禁嗎?

  許攸哼了一聲:“知道,你行刺他,奈何劍術不精,未能得手。

  何颙不緊不慢,對許攸的嘲諷不以為然。
“我也一直這麼以為,直到前幾天,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可能中計了。

  “中計?
”許攸眨眨眼睛。
“你的意思是說,他故意讓你行刺?

  何颙點點頭。
“我的劍術也許的确不精,但我當時刺中了他。
”何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窩。
“不偏不倚,正中要害。

  “那他為什麼沒死?
”許攸話一出口,随即反應過來。
“金絲錦甲?
”他翻身坐起,盯着何颙。

  何颙點點頭,露出淡然的笑容。
“沒錯,他當時的确穿了金絲錦甲。
不過,如果僅僅是這個原因,我也不會有這樣的懷疑。
畢竟當時是戰時,小心一點也沒錯,隻怪我事先估計不足。

  “那你還有什麼依據?

  “你還記得後來淮泗遊俠兒為了救我,先後被擒數百人的事嗎?

  許攸沒吭聲。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
何颙行刺被俘,淮泗遊俠兒望風而動,打算劫出何何颙,卻被孫策将計就計,捉個正着,前後俘虜了幾百人,淮泗遊俠兒中稍有名望者幾乎被一網打盡。
聽說這些人後來都成了孫策的義從營,由許褚和典韋指揮,戰鬥力冠于諸軍,堪稱天下第一精銳。

  這麼一想,何颙的分析的确有些道理。

  “你究竟想說什麼?
”許攸莫名的焦灼起來,心情說不出的煩躁。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有多蠢吧,這一點我三十年前就知道了。

  何颙的笑容更加燦爛,看着許攸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從容和淡然。
“子遠,我想告訴你的是,也許你們有什麼妙計,可是最後中計的未必就是陛下,也可能是你們。
你們聰明,他也不笨,而且他身邊的謀士比你們更多。
形勢如此,你們自作聰明,想憑一兩個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逆轉,隻怕到最後反被聰明所誤。

  許攸眉頭緊皺,眼神微縮。
“你究竟在胡說些什麼?

  何颙沒有再說,轉頭看向窗外,神情恬淡。

  ——

  宕渠。

  曹操站在城頭,遠眺東方。

  山嶺逶迤,擋住了他的目光。
大雨将至,烏雲低垂,壓在嶺上,也壓在他的心頭。

  辛評、彭羕站在身後,臉色陰郁。
辛評手裡拿着剛剛收到的消息。
消息是法正派人送來的,很簡單,隻有幾句話,但份量卻極重,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孫策将在秋後親征益州,相關的準備工作已經展開。
就連長沙王孫權都回到了封國,征兵備戰。

  可以想象,這将是一場惡戰,遠比巴西的戰事激烈,勝負将直接影響益州的得失,蜀國的存亡。
而他們每一個人的命運都将因此決定。

  吳國大鴻胪蔣幹正在趕來宕渠的路上。
是戰是降,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仲治,你說孫策親征是虛是實?
”曹操轉過身,看了辛評一眼,臉色平靜。

  辛評想了想。
“亦虛亦實。

  “為何?

  “如今才是四月,離秋後還有四五個月,孫策這麼早就放出風聲,當是示威。
若益州自知不敵,主動請降,那他就是虛。
若益州不降,秋後大戰,那他就是實。

  “依你之見,當不當降?

  辛評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沒敢輕易發表意見。
降也分很多種,曹操已經提出議降,但孫策沒有給出答複,反而傳出親征的消息,顯然沒有接受曹操條件的計劃。
蔣幹來,自然是提出孫策的條件,甚至可能隻是最後通諜。

  不管孫策的條件是什麼,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的期望不太可能得到滿足。

  在這種情況下,有多少人願意接受孫策的條件,沒有人敢說。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期望值,有的人期望高些,有的人期望低些,不一而足。

  比如他。
他的期望值就不怎麼高,最壞的情況下,隻要能保住命就行。
原因很簡單,他的弟弟辛毗在吳國身在要職,就算他暫時不能入仕,隻要有命在,遲早有機會複出。
就算他本人這輩子難居高位,他的子弟也不會受影響,有那麼多親朋故舊提攜,起點依然比絕大多數人高。

  可是别人就不一樣了,比如身邊的彭羕。
他本來就是益州寒門,如今又成了曹操心腹,榮辱已經和曹操綁在了一起。
如果議降成功,曹操能保住王侯之位,他的仕途就要順得得多。
如果曹操保不住王侯之位,以後隻能做一個富家翁,彭羕的前程也一片黯淡。

  對他來說,隻要孫策不要他的命,就可以降。
可是對彭羕來說,條件絕不會這麼簡單。
如果他隻顧自己,建議曹操投降,轉身就會受到彭羕等人攻讦中傷,甚至可能送了性命。

  益州人野得很,刺客也多。

  “臣以為,還是先等蔣幹來,聽聽他的條件再說。

  “這麼說,隻要條件合适,祭酒願降?
”彭羕立刻追問道。

  辛評沉默不語。
曹操也不說話,靜靜地打量着辛評。
辛評見狀,反問道:“永年以為當玉石俱焚?

  彭羕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對。
辛評也不理他,轉身對曹操說道:“大王,是戰是降,在我不在敵。
若是能戰而勝之,自然毋須多論,唯戰而已。
若是不能戰而勝之,空言不降亦于事無補。
孫策親征,想必孫翊、孫尚香兩部亦不能坐視,漢中必有一戰。
益州有重山可守,漢中卻難自全。
臣以為,當在孫策親征之前決定漢中棄守。
若太子有失,必将動搖士氣,陷于被動。

  曹操眨眨眼睛,收回目光,微微颌首。
“仲治所言甚是,孫策雖未動,氣勢已逼人。
山雨欲來,大廈将傾,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複,可不慎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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