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之毫厘,失之千裡。
就目前而言,孫策在技術上擁有一定的優勢,但優勢并沒有大到碾壓對手的程度。
在保證同等防護效果的情況下,南陽鐵官打造的馬铠比普通的馬铠輕兩成左右。
不管黃承彥使用什麼辦法,都無法再降。
但是這兩成重量差距在太史慈的手中成了緻命一擊,在鮮卑人以為漢軍甲騎無法再提速的情況再次提速,不僅成功的避過了鮮卑甲騎的側擊,還打了阙機一個措手不及。
鮮卑甲騎沖鋒陣勢已成,無法及時轉向,眼睜睜地看着漢軍甲騎再次提速,從他們眼前不到十餘步的地方掠過,他們卻無計可施。
哪怕對手再慢一點,他們至少也能切下一角,撞倒十餘人,現在卻隻有看着對手從面前溜走,然後一頭撞入漢軍甲騎卷起的煙塵中。
而阙機正面臨征戰以來最危險的境遇,五百甲騎帶着蓬勃的殺意,正向他狂奔而來。
他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如果不想被甲騎撞下馬去,活活踩死,他隻有硬着頭皮迎上去。
阙機征戰多年,幾乎沒有多餘的思考,拔出戰刀,疾聲大呼。
“殺——”
親衛騎看到甲騎正面沖來,也知道形勢危險,沒有時間多想,立刻踢馬加速。
尤其是阙機兩側的親衛騎,早在阙機下命令之前就沖了出去,迅速在阙機面前合攏,用身體形成一道肉盾,避免阙機被甲騎正面沖撞。
他們反應很快,也非常勇猛,明知必死卻沒有人後退,甚至沒有一絲遲疑。
“轟!
”甲騎殺到,與阙機的親衛騎沖撞在一起。
“噗!
”長矛入體,洞穿了一個又一個騎士的身體。
“嚓嚓!
”鮮卑騎士手中的長矛刺出,卻大多未能奏效,不是刺空了就是被漢軍騎士身上的弧形甲片滑開了,除了正面刺中,根本無法造成緻命的傷害。
戰刀的效果更不盡人意,雖然砍出一道道凹痕,擦出一溜溜火星,卻無法給騎士帶來真正的傷害。
漢軍騎士無視他們的攻擊,端平了長矛,遇人便刺,不管對方穿的是皮甲還是鐵甲,隻要刺中就是貫通傷,即使不緻命也會讓對方失去戰鬥力。
這些鮮卑騎士雖然是阙機麾下的精銳,遇到這些人馬俱甲的甲騎卻吃了大虧,一個接一個騎士被挑落馬下,甲騎保持着速度,迅速向阙機逼近。
“密集防守!
密集防守!
”阙機氣急敗壞,連聲怒吼。
他有使用甲騎的經驗,知道甲騎最怕對方密集防守,一旦擠在一起,失去速度,甲騎連輕騎兵都不如,隻能任人宰割。
在阙機惶急的呼喊聲中,更多的親衛騎策馬前沖,在阙機面前組成一道密密麻麻的人牆,戰馬頭尾相聯,幾乎無法動彈,騎士手中的武器也施展不開,眼前全是同伴的身影,稍一動彈就有可能造成誤傷。
阙機的這個戰術非常及時,見前進的道路已經被堵死,漢軍甲騎自然的調整方向,從阙機的兩側掠過,一枝枝長矛起落,将阙機身邊的親衛接二連三的挑落馬下。
阙機的親衛擠在一起,施展不開,損失慘重。
等最後一位甲騎從他們面前消失,阙機身邊的防守陣型被削薄了整整一層,傷亡超過兩百人,最外層的戰馬上幾乎看不到活着的騎士。
阙機撫着兇口,長出一口氣,一陣冷汗透體而出,渾身冰涼。
征戰多年,他有過用甲騎沖擊敵人的時候,也有過被對方甲騎沖擊的時候,無數次面臨生死,卻從來沒有這一次來得驚險。
如果他稍微猶豫一下,慢了那麼一瞬,或者他的親衛騎膽怯一點,沒有及時封堵,他現在可能就已經被甲騎踏為肉泥。
“大人,大人。
”親衛們驚恐的叫了起來,打斷了阙機的慶幸。
阙機沿着身邊親衛的手指向前看去,隻見一隊騎士正從山坡上沖下來,沖在最前面的騎士幾乎擦着鮮卑甲騎的隊尾殺到,正向他的中軍奔來,太史慈的戰旗正在其中,而太史慈本人策馬沖鋒在前,離自己不到兩百步。
他有些恍惚,想不通這些騎士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刹那之間,他就明白了,這些騎士早就發起了沖鋒,隻是被甲騎的隊形擋住,看不真切,而他又被漢軍甲騎的沖鋒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沒有注意到太史慈已經發起了第二擊。
這是一個難纏的對手,絕不放過哪怕一點點的機會。
阙機忽然有些理解彌加、素利了,遇到這樣的對手,即使有優勢兵力也可能被絕殺。
阙機打起精神,下令密集防守的親衛騎加速,迎戰太史慈。
輕騎兵與重騎兵不同,他們不僅有長矛、戰刀這樣的近戰武器,更有弓弩等遠程武器,擠在一起就是最佳的箭靶子。
阙機的親衛騎再次展現出了強悍的戰鬥力,在極短的距離内加速,而且相互之間配合默契,前面剛剛出現一點空間,後面的騎士就開始踢馬前沖,馬頭銜馬尾,在加速的同時進行隊形變換,在短短的幾十步距離内就達到了沖刺的速度,密集陣型也基本散開,初步完成了變陣,踢馬向太史慈沖了過去。
太史慈遠遠地看見,暗自贊了一聲。
這是他進入幽州以來見過的最精妙的騎士變陣,不愧是草原上最好的騎兵,孫策麾下的騎士隻有白毦士可以做到,其他騎士都無法完成這樣的戰術。
雖然欣賞,太史慈卻還是毫不猶豫的拉開了手中的三石硬弓,連發三箭。
三枝羽箭離弦而去,一枝接着一枝。
“噗噗噗!
”三枝箭連續射中命中目标,阙機面前的三名親衛中箭倒地,在太史慈和阙機之間出現了一道窄縫,兩人隔着百餘步四目相對。
阙機倒吸一口冷氣,他看到太史慈再一次松開弓弦,來不及多想,立刻伏下了身子,趴在馬脖子上。
“當!
”一聲脆響,阙機眼前一陣發黑,兩耳轟鳴,就像被一柄鐵錘擊中了一般,脖子險些折斷,随即有熱流沿着臉頰流下。
他伸手一摸,摸了一手鮮皿,又摸了摸頭盔,頭盔上多了一枝箭,箭頭已經有大半射入頭盔之中,長長的箭羽晃動着,讓他幾乎擡不起頭。
阙機再次吓出一身冷汗,頭皮發麻。
好強的弓,好精準的箭術!
如果他不是及時低頭,太史慈百步外的這一箭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對手?
漢軍中怎麼會有這樣的神箭手,難道他不是太史慈,而是呂布?
阙機正在猜疑,太史慈已經和阙機的親衛騎接觸。
他收起了弓,挺起一丈五尺長的精鋼長矛,矛頭飛舞,連磕帶挑,一口氣殺起三名鮮卑騎士,從阙機面前掠過,與阙機之間隻隔着三名騎士。
太史慈笑了一聲,矛交左手,從背後掣出一柄手戟,向阙機用力擲出。
手戟在空中打着滾,呼嘯而來,正中阙機右兇,戟杆餘勁不衰,抽在阙機臉上。
阙機痛得大叫一聲,險些摔落下馬。
他緊緊的抱着馬脖子,随着親衛們向前沖去。
太史慈拔出戰刀,左手長矛,右手戰刀,遠者矛刺,近者刀劈,馬前無一合之将,片刻間連殺數人,向甲騎追去。
一個照面,阙機兩次受傷,頭上鮮皿直流,兇口痛不可當,半邊臉都腫了起來,腦子更是一片混亂。
他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戰鬥剛剛開始,他就吃了太史慈的虧,險些連命都送了。
接下來還怎麼打?
他有兵力優勢,可以慢慢和太史慈纏鬥,甲騎再狠,總有疲憊的時候,太史慈的騎兵再精銳,也總會有傷亡,隻要他能咬牙堅持,調集人馬四面包圍,總能扭轉局面。
可是他受傷了,而且不是微不足道的小傷,一在頭部,一在兇口,流皿不止,還能不能堅持到戰局扭轉的時候,他實在沒什麼把握。
可是現在撤退,這一戰就敗了,一旦被太史慈追着打,損失必然驚人。
尤其是那些剛剛收攏來的殘部,比如槐頭的部下,很可能一哄而散,甚至可能反戈一擊,飛馬部落說不定會淪為二流部落,再也沒有機會稱霸草原。
怎麼辦?
阙機心急如焚,卻拿不定主意。
頭疼得厲害,兇口也疼得厲害,連吸氣都變得艱難起來,更無法安靜的思考。
他想擡起頭看一看,卻覺得頭盔無比沉重,頭骨更是鑽心的痛。
他解下颌下的系帶,摘下頭盔,這才發現鐵制頭盔已經被箭射穿,缺口卷起,像刀片一樣刮人。
鮮皿沿着眉毛往下流,阙機用袖子抹去,擡起頭,看了一眼遠處。
太史慈的戰旗正在急速向前,身後留下一路鮮皿。
阙機眯着眼睛,仔細辨認着太史慈的路線,他看出太史慈正在轉向,而在他之前的甲騎已經完成了轉向,正向殺向河谷口。
太史慈想幹什麼,難道他想全殲我這兩萬多騎?
阙機震驚不已。
對于草原上的人來說,戰鬥從來不以殺傷為目的,最大的殺傷不是兩軍交戰時造成的,而是在追擊過程中不斷累積的,在一個戰場上殺死兩萬人,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即使是再自信的人也不會做出這麼瘋狂的決定。
可是他卻有一種感覺,太史慈不是草原上的人,他說不定真是這麼想的,而且正在這麼幹。
彌加、素利,還有槐頭,他們都是被太史慈一戰重創的,根本沒有追擊這回事。
阙機渾身冰涼,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一個緻命的錯誤。
太史慈和他以前遇過的對手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