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調勻呼吸,等氣皿平穩,這才轉過身。
一擡頭,見袁權站在廊下,直勾勾地看着他,如癡如醉。
他知道自己長得漂亮——好吧,是孫策本尊長得漂亮——但是他和袁權并不是剛見面,從來沒見袁權如此失态。
其實應該這麼說,漢代女子雖然很開放,不隐瞞自己喜歡漂亮男人的天性,但袁權這種出身的女子卻很少如此直白,甚至可以說,她們看慣了相貌出衆的男子,對男人的外貌并不是太在意。
比如黃猗長得就不錯,至少算是五端端正,眉清目秀。
孫策摸摸臉,走到袁權面前。
袁權站在廊下,他站在階下,伸出手,在袁權面前晃了晃。
“姊姊,姊姊?
”
“哦?
”袁權蓦然驚醒,卻發現孫策和自己四目相對,中間隻隔一臂距離,而孫策的手還在她眼前晃動,都快碰到她的鼻尖了。
她吓了一跳,往後縮了一步,沉下了臉,紅着臉喝道:“你幹什麼?
”
孫策笑了,這袁權真是太嚴肅了,撲克臉說來就來。
不過這對他沒什麼作用,比袁權更有女王範的他都見過無數。
“姊姊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
袁權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的失态,頓時紅了臉,心口怦怦亂跳,也沒底氣指責孫策了,轉身就走。
孫策覺得好笑,看她走得急,又叫道:“姊姊留步。
”
“什麼事?
”袁權留住腳步,卻沒有轉身,隻是微微側着臉。
她一足在前,一足在後,身體半轉,有點像走台步的模特。
對一向不苟言笑的袁權來說,這是極為罕見的姿勢,即使身披厚重的冬衣,依然能看出一些窈窕身形。
孫策心中一動,正要說話,眼角瞥見牆角有人影,看起來像是黃猗,立刻說道:“有兩件事:一是關于黃兄的,一是關于諸将的。
”
袁權聽了,不敢大意。
後一件是關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前一件事雖說是私事,卻也和她息息相關。
她轉過身來,長身玉立,雙手攏在身前,面無表情,神情莊重,和擺在靈前的牌位沒什麼區别。
“我昨天仔細想了想,雖說黃兄身為長婿,這時候應該留在這裡守喪,但形勢緊急,我又這麼年輕,諸将不服,還是需要黃兄幫襯幫襯。
姊姊擔心他的安危,我可以理解,是我的疏忽。
武關我已經另外安排了人,另外委派黃兄一個更安全的任務,姊姊覺得可行嗎?
”
袁權疑惑不已。
我反對黃猗去武關可不是擔心他的安全,而是覺得他根本不懂軍事,去了隻會添亂。
孫策為什麼這麼說?
是我記錯了,還是孫策記錯了?
她剛想問孫策,卻發現孫策不斷地看向牆角,頓時心領神會,連忙順着孫策的話說道:“你想讓他幹什麼?
”
“将軍棄世,江夏太守樂就、南郡太守劉勳等人還沒收到消息,我擔心陳瑀等人會造謠生事,蠱惑他們生亂,黃氏是江夏望族,黃兄又與他們相識,我想請黃兄趕赴江夏、南郡,安集諸将。
”
袁權沉吟不決。
她不能說孫策這個安排不好,但她懷疑黃猗能不能完成任務。
黃猗是個眼高手低的書生,劉勳、樂就等人又不是什麼守禮君子,萬一談崩了,不僅可能影響孫策接管人馬,還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可是她又不能說,一來孫策冒的風險比黃猗大得多,孫策還沒有娶袁衡就這麼賣力,黃猗為什麼不能?
二來黃猗可能就在一旁聽着,她如果反對,一心想出仕的黃猗很可能當場和她翻臉。
袁權看着孫策,心頭疑惑,不知道孫策究竟是出于什麼目的,非要讓黃猗離開宛城。
雖說她也不想看到黃猗,可這畢竟是她的夫婿,她不想他有什麼意外。
昨天黃猗出言不遜,孫策和黃猗還發生了沖突,孫策不會是想殺了他吧?
孫策很平靜,袁權看不出一點破綻,隻得說道:“那第二件事呢?
”
“将軍昨天棄世,諸将吊喪者寥寥。
今日我想召集諸将,正式公布将軍的遺命。
原本有楊文明、閻元圖二位先生出席即可,但楊文明一夜未歸,閻元圖獨力難支,一旦發生沖突,我怕說不清楚,想請姊姊和阿衡一起出席,為我做個證明,免得有人疑心我篡改将軍遺命,作威作福。
”
袁權覺得有理,也明白了孫策安撫黃猗的用意。
袁術死得倉促,沒有留下遺書,楊弘又不肯服從,拂袖而去。
萬一他說孫策得位不正,僅憑閻象一人是沒法證明的。
如果黃猗在這時候再說三道四,情況隻怕更糟——以她對黃猗的了解,他還真幹得出來。
還是孫策考慮得周到,倒是誤會他了。
袁權點點頭。
“甚好,就依你之言。
”說完,在袁術靈前拜了拜,落了一會兒淚,起身進去了。
袁權剛走,黃猗就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他裹緊了身上的狐裘,探頭看了看裡面,見袁權已經走遠了,這才跺跺腳,問孫策道:“怎麼又變卦了?
”
孫策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黃兄,你怎麼……”
“唉,不是我有意要偷聽你們說話,是正好碰上了。
”黃猗連連擺手。
“昨天不是說好讓我去武關的嗎,怎麼又變成去江夏了?
是不是她作中作梗?
你不用說,我知道就是她。
嘿嘿,在她眼裡,我什麼都不是,什麼也做不成,就是一個廢物,我不去南郡……”
孫策連忙按住黃猗,将他拉到一旁,低聲說道:“黃兄,你别急,你聽我說。
南郡、江夏都隻是第一步,算是讓你小試身手,如果順利的話,将來監領江南四郡,籌備屯田的事,我還要托付給你呢。
”
黃猗轉怒為喜。
監領江南四郡,還要屯田?
雖說江南不如江北,但四郡加起來的人口比南陽還多,這可是一個美差啊。
“當真?
”
“當然是真的,今天公布完将軍的遺命,你就起程。
”孫策攬着黃猗的肩膀,推心置腹。
“雖說成家立業,成家在前,立業在後,可是如果沒有立業,這家就算成了也不安穩。
你說對吧?
”
黃猗深有同感,孫策這句話說得太對了,簡直是至理名言。
我在袁權面前沒地位,不就是因為沒有做出一番事業嘛。
可是這能怪我嗎?
你們不給我機會,我有什麼辦法。
現在機會來了,誰也别想攔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