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雲的消息來自斥候,隻能知道大緻情況,并不詳細。
從河内傳到這裡,最短也要兩天,按時間計算,張楊此刻應該也收到了消息,甚至有可能袁紹也知道了。
張楊自顧不暇,圍堵張燕的計劃破産已經成為必然。
就算張楊再有心支持袁紹,也不可能冒着河内被西涼軍洗劫的危險硬撐。
高興之餘,朱儁有些内疚。
西涼軍殺入河内,河内在劫難逃,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于非命。
孫策卻沒什麼心理負擔。
隻要賈诩不傻,這時候肯定會節制牛輔、董越等人,讓他們少造殺孽,否則朱儁也救不了他們。
他們入侵河内,要的是糧食,吸引張楊的注意力,攻打莊園是避免不了的,對普通百姓的幹擾有限。
不能确保萬無一失,但可以控制到最少。
至于世家豪強們被打劫,拜托,誰在乎?
反正我不在乎。
如果西涼軍能将司馬懿幹掉,我還要給他們記一功呢。
河北危解,孫策和朱儁定了南下的戰術,一身輕松地回到自己大帳。
郭嘉正和張纮、龐統說話,他也收到了消息,是蔣幹送來的。
蔣幹不僅彙報了賈诩同意結盟,已經派兵出擊的消息,還彙報了白波軍的回複。
白波軍大帥郭泰接受了朱儁的邀請,願意向朝廷稱臣。
原因其實也簡單,西涼軍退入河東後,白波軍北面被匈奴人擠壓,南面又來了西涼人,已經難以維系。
和張燕一樣,郭泰不肯親自出面,隻派楊奉率命參與勤王。
“牛輔派人送了幾匹馬來,誠意很足。
”郭嘉笑道:“子綱先生一支筆,賽過十萬雄師。
”
張纮笑着擺擺手。
“若非你為将軍提供的情報,我哪知道賈诩是什麼樣人。
文章小道爾,不值一提。
”
孫策心情愉快,把和朱儁商量好的事說了一遍。
沿鴻溝水進入陳留郡,搶收沿途諸縣的秋稻補充軍糧。
這件事要和張邈、袁譚通個氣,不能産生誤會,弄假成真。
他要賣給張邈的軍械也準備好了,等合适的機會交給他們,這些糧食都是他應該收到的貨款,當然還要順手替張邈拔幾根釘子。
郭嘉一一記下,安排人去聯絡。
除了搶收糧食之外,孫策還要調颍川郡兵和屯田兵參戰。
朱儁手下那兩三萬人實在太渣,指望不上,還是要自己的人靠得住一點。
這些事都要事先安排好,一方面是秋收,一方面是行軍,時間要安排妥當,不能脫節,耽誤了任何一件事都不行。
四人反複商量已定,分頭去處理。
——
五鹿看着郗儉處理完傷,見張方痛楚稍減,不再呲牙咧嘴的喊痛,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請郗儉入座,很客氣的說道:“道長仙風道骨,不似凡俗,五鹿鬥膽請教,道長奉的什麼道?
”
郗儉撫着稀疏的胡須,欣賞着張方敷滿藥的臉,得意于自己的手藝又精湛了幾分。
“我本在陽城山修行,與孫讨逆有緣,這才做了他的幕友。
原本修的是廣成子一門的道術,以導引為主,最近得了孫讨逆的十六錠金,兼修金丹大道。
”
五鹿聽得一頭霧水,多少有些失望。
“不是太平道?
”他原本還指望和郗儉拉上點關系,請他在孫策面前美言幾句呢,沒想到郗儉真是個修道的。
“太平道也算道?
”郗儉不屑一顧。
“你們就是借着道門名義造反,想改朝換代,何嘗真心問道?
”
“你胡說什麼?
!
”張方不服氣地嘟囔道,隻是他臉上全是藥膏,表情不敢太大,隻能動動嘴唇。
奈何嘴唇也被孫策抽了一記,腫得像香腸,隻看到動,卻張不開,聲音也很含糊。
五鹿也很不高興。
“先生,你修的又不是我太平道,怎麼能對我太平道妄加評論,不覺孟浪嗎?
”
郗儉在孫策營裡身份特殊,上到孫策,下到普通士卒,都對他很客氣,他怎麼可能把五鹿和張方放在眼裡。
見他們不高興,他反倒來了勁頭。
平時都是被孫策鄙視,今天有機會鄙視别人,當然不能放過。
“你讀過《太平經》嗎?
”
五鹿的表情變得不太自然。
他哪裡讀過《太平經》,那是張角才有的秘書,别說他沒機會讀,就連張燕都沒機會,隻是跟着張牛角念過幾句。
張牛角是張角的八大弟子之一,有機會跟着張角布道,聽張角提過一些《太平經》的内容,但他本人可能也沒親自讀過。
見五鹿這副表情,郗儉笑得更加得意。
“沒讀過吧,我倒是聽說過一些。
據說《太平經》其實并不是道書,而是摻雜了方術的儒家雜學,與其說關心大道,不如說關心家國,這是入世道,不是出世道,所以大賢良師汲汲以求的是以黃土代炎火,建立新朝,明白嗎?
這是五德終始說,原本是陰陽家的學問,後來被董仲舒整合進了儒家學問,根本不是道門的學問。
”
五鹿将信将疑,卻不敢斷然否定,隐隐覺得郗儉說得還挺有道理。
“就算這是道,你們也沒真正掌握其中的關竅,隻有張角兄弟知道一點,所以他們兄弟一死,你們就成了流寇。
黃巾雖然還戴在頭上,卻已經沒有改朝換代的野心,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為什麼呢,因為你們不知道為什麼而戰,又為誰而戰?
就和人一樣,你六神無主,如行屍走肉一般,還修什麼道?
”
五鹿和張方不由自主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頭猛地一驚。
郗儉的話雖說得難聽,但卻點中了他們的要害。
黃巾軍現在不就是這個情況嗎,整天為了吃飯、活命而奔波,不知道為了什麼造反,隻要有機會,就有人脫離隊伍,回到家鄉,或者投降對手。
反正是為了吃飯,隻要有飯吃,到哪兒不一樣?
“我們道門的人則不一樣。
修道講究什麼,講緻虛極、守靜笃,講歸根複命,修身為本,治國為末……”
郗儉說得眉飛色舞,五鹿卻沒心情聽,他更關心黃巾軍的出路。
他耐着性子聽郗儉吹了一通天人大道,抽空搶入話頭,陪着笑說道:“道長道法高明,能否指點一二。
依你看來,我們太平道應該往何處去?
”
郗儉一臉鄙夷,拂袖而起。
“我修的是天人之道,求的是天長地久,哪會關心吃飯、活命這種事。
這些事你去問張子綱、郭奉孝都行。
”他瞅瞅臉腫得像豬頭的張方,強忍着笑。
“如果你問的是武道,那就問孫讨逆吧。
說真的,你要是能從他的刀法裡悟出點東西,也不枉挨這一頓揍。
”說完,拱拱手,甩着大袖,飄然遠處,留下一個偉岸的身影。
五鹿惋惜地歎了一口氣,覺得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
張方卻愣住了,他仔細回想了好一會兒。
“道長,你說……孫策會不會是真的借比武傳授你道法?
”
五鹿愣了一下,打量着張方。
“你……有什麼感悟?
”
張方一邊想一邊說道:“我細細想來,他的刀法的确有些古怪,看起來慢,卻每次都能搶占先機。
看起來沒用力,卻能輕松化解我的攻擊,的确有點老子以柔弱勝剛強的道理。
”
五鹿眼神微閃,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