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塢壁規模不小,無山可依,卻有水可傍,護城河寬得能行船。
大概是上次險些被黃巾攻破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塢壁修緝一新,還有新鮮夯築的痕迹。
牆頭豎着旌旗,人影綽綽,戒心十足。
這分明是一個獨立王國。
孫策不用想,也知道之前的幾任沛相大概不敢來收許褚的賦銳,更不敢征發許褚的族人或者部曲服役,這幾千家的人口已經從沛郡的戶籍上消失了。
對剛剛上任的杜襲來說,這是一個考驗。
孫策請來武周,很客氣地說道:“别駕是州裡雅士,請代我傳話許仲康,久聞他武藝高強,我欲以武會友,與他一較高下。
”
武周躬身答應,但他顯然不相信孫策的話。
以武會友?
鬼才信你。
比武有必要帶四五千人來?
這分明是向許褚示威,逼許褚低頭。
轉身之際,他不動聲色地的鄭劄交換了一個眼神。
鄭劄垂下了眼皮,意思是說,該說的我都說了,有用沒用,不知道。
武周有些失望,不過他并不擔心。
沒關系,讓孫策去觸黴頭吧。
就算他能憑兵力優勢殺掉許褚,也不可能将許褚的部曲趕盡殺絕,到時候那些遊俠兒會讓孫策知道什麼是頭疼。
武周走進塢壁前,看到一行人剛從裡面出來,其中有一個戴進賢冠的文士,面色不豫。
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兩人對視了一眼,武周靈機一動,轉身拱了拱手。
“在下沛國武周,字伯南,乃州中别駕。
敢問足下尊姓大名?
”
那人愣了一下,停住腳步,拱手還禮。
“原來是雅士武伯南,久仰大名。
在下涿郡簡雍,字憲和,乃豫州牧駕前從事。
”他笑了一聲:“是劉豫州,不是孫豫州。
”
武周點點頭。
“原來如此,劉使君還真是禮賢下士啊。
别過,别過。
”說完,很客氣的拱手作别。
簡雍轉了轉眼睛,撫着胡須,若有所思。
他轉過身,看着遠處的車駕人馬,眉梢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他想了想,邁過護城河,來到孫策的隊伍面前,躬身緻意,遞上自己的名刺。
簡雍在武周在塢壁前說話時,孫策就已經看到了,隻是不知道他是誰。
聽了簡雍自報家門,他這才知道是劉備派來的使者。
不過看他這樣子,應該是碰了一鼻子灰。
本來也是,如果沒有那四千丹陽兵,劉備的實力還不如許褚呢,許褚憑什麼聽他的。
不過能不能請到是一回事,請不請又是另一回事,禮賢下士本身就是官員做秀的必備戲碼,像他這樣帶着人馬上門挑戰的反倒是異類。
孫策很客氣,翻身下馬,與簡雍見禮。
“劉玄德最近睡得安嗎?
”
簡雍當仁不讓。
“将軍睡得安嗎?
”
孫策哈哈大笑,拍拍額頭。
“是啊,不瞞你說,的确睡得不太好。
劉玄德不足畏,他身邊的關雲長卻是個麻煩。
與此人為敵,的确不容易睡着安穩啊。
”
簡雍很驚訝。
“将軍認識關雲長?
”
孫策面不紅,心不跳,轉身一指葛生等人。
“憲和,這幾位都是黃巾大帥,我不知道關雲長,他們還能不知道?
如果不是關雲長悍勇無敵,幾次破陣救人,劉玄德早成白骨了吧?
張翼德、趙子龍雖然都是難得的勇士,但他們都不如關雲長。
隻可惜,我與劉玄德是敵非友,沒有與關雲長并肩作戰的機會,卻有可能決勝疆場,想想都讓人不安啊。
”
簡雍心中越發不安。
孫策不僅知道關羽、張飛,還知道趙雲,這可太誇張了。
趙雲是劉備的騎将,他很少與人交手,甚至可以說趙雲加入劉備麾下之後還沒有真正能體現他武勇的機會,孫策怎麼可能知道他,還将他與張飛并列?
孫策身邊有擅長情報收集的高手,孫策對劉備的了解遠遠超過劉備對他的了解。
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僅憑這一點,孫策已經占了上風。
孫策裝作看不出簡雍的不安,不住的誇關羽武勇,無人能敵,說得簡雍都有些信了。
關羽雖說沒有像孫策以為的那樣幾次救劉備于生死之間,但他很猛卻是事實,對劉備的忠心也是事實。
如果沒有關羽,劉備的确有可能早就戰死沙場了。
“憲和,我有一句話,想請你帶給劉玄德,不知方便否?
”
“将軍請說。
”
“豫州,我是不可能放棄的。
不過我也不想與他為敵。
說得坦率一點,他是涿郡沒落宗室,我孫家是兵聖不孝子孫,都名聲不顯,為世族所輕,理當同心協力,共扶王室,何必為袁紹驅使,自相殘殺?
如果他願意,我想請太尉朱公上表朝廷,拜他為兖州刺史,化幹戈為玉帛,你看行嗎?
”
簡雍笑着搖搖頭。
“孫将軍的好意,我為劉豫州心領了。
可是兖州刺史劉岱是朝廷任命的官員,我家将軍如何能與他相争。
”
“嘿嘿,劉岱依附袁紹,欲作從龍之臣,他還是朝廷的忠臣嗎?
再說了,他已是釜底遊魂,活不了幾天了。
”孫策拍拍簡雍的肩膀。
“憲和,我不是開玩笑,這可全是肺腑之言,希望劉玄德能夠考慮。
我可以和許褚比武,卻不願與關雲長決勝負。
”
簡雍躬身而退。
“雍一定向劉豫州轉達将軍的美意,就此别過。
”
“且慢。
”孫策叫住簡雍,拔下腰間長刀,雙手奉上。
“來得匆忙,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憲和,沒有特意準備。
這是我的随身佩刀,本是西園八刀之一,請憲和将此刀轉贈關雲長,聊表心意。
”
簡雍接過刀,拔出長刀看了一眼,眼神被寒光逼得一縮。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看着簡雍驅車離開,消失在遠處。
忍了半天的郭嘉笑了一聲。
“将軍,你這見機而作的直覺,我真是望塵莫及啊。
”
孫策哈哈大笑。
“什麼見機而作,閑着也是閑着,有棗沒棗打一杆子。
”
郭嘉擡起手指,抹着唇上的短須,幽幽說道:“這就是直覺啊。
随能知道這随手播下的一粒種子會結出什麼樣的果實呢,也許是荊棘,也許是參天大樹,一切皆有可能。
将軍,這是天賦,學是學不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