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幹的消息很簡單,他到了河東,與牛輔、董越見了面,也和賈诩見了面。
牛輔、董越沒什麼主意,就是粗人,但賈诩建議牛輔和孫策見一面,當面談,地點就在黾池。
西涼軍主力已經撤到河東,但黾池和陝兩個縣城還控制在西涼軍手中。
在黾池見面,對牛輔來說很安全,對孫策來說卻非常冒險。
如果牛輔有什麼想法,他想調兵增援都來不及。
所以張纮極力反對,他認為根本沒必要。
勤王能不能成功,對孫策來說并不重要,眼下秋收在即,大戰随時可能爆發,河東的事大可向後推一推。
郭嘉則不同,他建議孫策抓住機會,促成與河東軍的聯盟。
一旦西涼軍倒向孫策,不僅河内的形勢就有可能發生重大轉變,勤王成為可能,還可能對長安形勢産生影響。
他也不同意孫策去見牛輔,理由同樣是太危險。
要想在短時間内趕到黾池隻有輕裝簡行,不可能帶大軍前往,甚至連親衛都帶不了幾個,這不是大将應該做的事。
但必須安撫好西涼人,讓他們感受到誠意,化解敵意。
郭嘉最後說,麹義就是涼州人,如果牛輔等人走投無路,被迫向袁紹低頭,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孫策想起一件事,曆史上,趙岐等人調解關東是李傕等人攻克長安後的事,所以袁紹接受調解實際上是和李傕等人和解,這裡面很可能就有麹義的影響。
界橋之戰後,麹義是袁紹麾下第一大将,他有這樣的影響力。
長安遲遲不肯赦免牛輔等人,韓遂、馬騰卻又接受了長安的官職,心裡打什麼主意,牛輔等人未必清楚,但重重壓力之下,萬一他們選擇向袁紹稱臣,黃河以北基本就成了袁紹的勢力範圍。
“先生,你幫我寫封信吧。
”孫策對張纮說道:“你了解賈诩這個人嗎?
”
張纮搖搖頭。
“賈诩是武威人,與涼州三明之一的故太尉段颎是同鄉,年輕時舉孝廉,在宮裡做過郎中……”
孫策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對張纮做了詳細的介紹。
張纮不了解賈诩這個人,一是因為他一直在野,對朝堂上的事不太清楚,二是他身為山東名士,未必在意涼州人,但孫策清楚賈诩這個人有多大能量,就算不能成為朋友,也盡量不要成敵人。
牛輔等人行不了什麼善,但作起惡卻比誰都擅長。
聽完孫策的介紹,張纮理解地點點頭。
“如此說來,的确不能忽視,免得袁紹坐享其成。
”過了片刻,他又說道:“臣本來以為涼州有傅南容那樣的義士已是不易,沒想到西涼還有這樣的智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山東、山西向來隔閡甚深,若非如此,朝廷也不至于敗壞到今天這個地步。
将軍能兼容并蓄,一視同仁,甚好。
隻不過涼州軍向來唯利是圖,無仁義之心,他們請降自然是有求于将軍。
将軍若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遲早還是會反目成仇。
”
“是啊,這的确是個麻煩。
”孫策歎了一口氣。
他何嘗不知道這個問題。
他去年剛剛殺了兩萬西涼人,李蒙、段煨、樊稠等人無一漏網,就算西涼人内部再不和,也不可能一點芥蒂也沒有,向他投降自然是迫于無奈,首當其沖的就是缺糧。
如果不能提供糧食,就算他再有誠意,西涼人最後也會翻臉。
亂世之中,糧食就是硬通貨,比金銀珠寶還要值錢。
秋後必須拿下南郡、江夏,如果有可能,最好将廬江、九江也收入囊中,為下一步争奔揚州做準備。
沒有穩固的後方,沒有足夠的糧食儲備,還争什麼霸。
孫策很無奈。
他占了豫州,卻隻能滿足于世家豪強們收斂一點,把該交的糧賦交上來,整天為錢糧犯愁。
袁紹隻占了半個冀州,卻兵精糧足,世家豪強們争着奉獻,這待遇差距還真是大啊。
郭嘉說袁家有兩次發橫财的機會,他帶到冀州的錢有多少?
三十億,還是五十億、一百億?
人比人,氣死人啊。
“這個困難隻是眼前的,隻是手頭緊一點而已,很快就能緩解。
可要是河北全歸了袁紹,這苦日子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是盡頭了。
”郭嘉笑嘻嘻地說道:“先生,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讓那個賈文和感受到将軍的一片真心吧。
說實話,我還真想見見這個人。
嘿嘿,有魚上鈎了……”
魚杆忽然抖起來,郭嘉連忙奔了過去,一手将酸梅湯倒進嘴裡,一手拿起魚杆,用力一提,一條巴掌大的魚被提出水面,在陽光下閃着光,用力的扭動身體,水珠四濺。
郭嘉樂得合不攏嘴。
他和張纮釣過幾次魚,每次收獲都不如張纮,今天算是第一次赢了張纮。
“哈哈,先生,今天我拔頭籌了。
”
張纮含笑不語,手中釣杆紋絲不動。
過了片刻,水面泛起了波紋,張纮手腕輕輕一抖,魚杆繃成弓一般,瞬間又縱直,一條兩尺多長的魚破水而出,落在案邊的草地上。
蔣欽奔了過去,一把按住。
“好大的魚!
”
郭嘉挑起大拇指。
“還是先生沉得住氣,釣的都是大魚。
”
張纮站了起來,拍拍手。
“筆墨侍候。
郭奉孝,給你一個機會,如果我寫完書信,你還沒有扳回一城,可就不能怪我了。
”
郭嘉大笑,連連搖手。
“算了吧,誰不知道你張子綱落筆成文,字字珠玑,隻怕我魚餌還沒裝好,你文章就寫好了。
我不和你比釣魚,我和你比喝湯。
你要是寫慢了,我就連一口湯都不給你留。
”
張纮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指指郭嘉,向準備好的書案走去。
“郭奉孝,難怪你在河北呆不住,天下能容忍你這無賴子的,也隻有将軍了。
”
郭嘉促狹地說道:“先生說得不錯,我是的确無賴,不能見容于袁紹,那先生呢?
”
張纮笑而不語,在案前坐下,鋪開紙,提起筆,蘸飽濃墨,唰唰幾筆,在淡黃的新紙上落下一行字。
這時,孫策忽然回頭道:“先生,你對賈诩說,八月十五之前,若洛陽形勢穩定,我會趕到黾池與他見面。
”
張纮停住手中筆,擡起頭看了孫策片刻,微微颌首,應了一聲好,接着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