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卿的意思,朕聽明白了。
你是說,我大唐同薛延陀這次隻是交易,薛延陀出了報酬,請大唐幫他震懾突厥,好使突厥不敢輕易對薛延陀動手。
而稱臣納貢隻是這報酬中的一個,卻遠遠不夠。
”李世民自然明白夏鴻升的意思,說道:“這國與國之間,又如何能以商人之道論之?
倘若大唐如此作為,不合道義,日後還有誰會信服大唐?
”
儒家的道德體系,固然能夠約束人們的行為,使人寬以待人,以德服人。
可是,在國與國之間,又豈能以道德的高低而論?
古往今來,從沒有見過哪一個國家是因為講道德而富強于世界的。
一直以來,中國似乎都在國與國之間講究以德服人,外族入侵,被打退之後隻要投個降,俯首稱臣了,戰争也就結束了。
當權者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為了以德服人,不僅不會占領這個地方,反而還要幫着那些外族安定居所,耕種田畝,放還俘虜,還要給他們些牛羊馬匹以示恩德,好讓那些外族之人感恩戴德,日後不再犯邊。
可是結果呢?
衆所周知了。
于是聽到李世民這麼說,夏鴻升又反問道:“陛下,古往今來,可曾有還哪個國家因為固守道義而不被攻伐,屹立至今的?
自周而後,中國(古為中原之義)之族同四周外族之間屢屢相互攻伐,可曾有哪個外族因為中原之國的道義而不再侵犯的?
漢強若斯,對待匈奴一向道義有加,最終不也是靠着衛青霍去病等将領殺的匈奴膽戰心驚,這才絕了匈奴進犯的念頭?
陛下,國與國之間是沒有真正的道義可言的。
因為每個國家背後都代表了無數國家百姓的利益,是勢必要有所利益沖突的。
令其他國家對自己信服,聽從自己的,從來不是什麼聖人道義,而是武力與霸權。
國與國之間,強權即使真理。
強大的國家才有話語權。
弱小的國家唯有臣服。
所以啊,不管是薛延陀,還是吐谷渾,亦或是吐蕃又或是林邑。
還是高句麗、新羅、百濟、倭國……他們之所以臣服大唐,不是因為大唐的道義,而是因為大唐的強大。
倘若有一天他們強大了,就不會再臣服于大唐。
突厥,不正是一個最好的例證?
前隋開皇年間。
中原大盛,四夷依附,而後天下亂,四夷便趁機進犯,撈足了好處,這個時候跟他們說聖人之言,将道德仁義,他們會停手麼?
武德年間,大唐初立,所受突厥之辱何甚!
那時怎麼不見道義?
怎麼不見突厥臣服?
而今突厥又為何臣服。
還不是因為如今的大唐已然今非昔比,大唐比突厥強大了,這個時候相比于進犯大唐,臣服大唐對突厥更加有利,所以突厥就想要和親稱臣了。
”
本來就是這樣,國與國之間,說的再好聽,演的再和諧,都改變不了背後各為各自的利益的真相。
夏鴻升的話令李世民低頭思索了起來,那幾個鴻胪寺的官員也若有所思。
在回味着夏鴻升的話。
見衆人已然有所思,夏鴻升決定趁機再進行一次當頭棒喝,叫他們抛卻那份虛無缥缈的“大國氣度”,不要為了一個虛假的面子。
而将國家的利益抛到一邊。
于是提高了些聲音,又說道:“陛下與諸位大人都遊獵過,該知道,這山林之中百獸,有狼有虎,有雉有兔。
雉、兔之流。
孱弱無力,虎、狼之徒,兇猛至極。
而其雉兔之流,遇虎狼而成其果腹。
此謂之:弱之肉,強之食也!
國亦如是。
弱肉強食,适者生存!
大唐若為虎狼,則四夷不敢犯,若為雉兔,又淪為四夷口中之食矣!
彼薛延陀者,今日為雉、兔之流,若不削弱,他日亦成虎狼,而一山豈能容二虎?
屆時必有所争端。
今其有求于我,故而俯首稱臣,他日兵強馬壯,又反咬一口。
陛下,還有諸位大人都是飽讀史書的,這種事情難道發生的還少麼?
倘若大唐今日厚德以待,助他興盛,待彼繁盛,他日又要受其犯邊之苦,何不若東郭先生,農夫與蛇?
!
”
禦座上面正聽夏鴻升的話而若有所思的李世民一愣,下意識的就張口問道:“東郭先生?
是誰?
農夫與蛇又是如何?
”
“呃……”夏鴻升撓了撓頭,心中暗道,這嘴裡一跑火車,忘了這倆故事現在還沒有出現呢!
于是講道:“這是微臣從古籍之中看到了兩個故事,為的是告誡世人,勿要對壞人講究仁慈。
農夫與蛇,說的是‘一農冬日逢一蛇,疑其僵,乃拾之入懷,以己之體暖之。
蛇大驚,乃蘇,以其本能故,以利齒齧農,竟殺之。
農瀕死而悔曰:吾欲行善,然以學淺故,竟害己命,而遭此惡報哉。
’這個故事表達的是,做人一定要分清善惡,隻能把援助之手伸向善良的人。
對那些惡人即使仁至義盡,他們的本性也是不會改變的。
壞人不會因為你的熱心而感動。
”
李世民聽了,頗為意外的看了看夏鴻升,又饒有興味的問道:“那東郭先生呢?
”
“說有一書生,号曰東郭,一日乃騎驢而行,路遇一狼,攔路哀求道:吾為獵人所傷,忍痛而逃,彼獵人即來,求得為所藏,以避災禍,之後定有重謝。
東郭既知狼乃為害人之物,卻不忍見其哀哭,故而藏狼于袋中,又欺獵人,引錯路而去。
獵人既去,東郭放狼而出,卻聽那狼又道:先生既救吾命,而吾此刻餓極,不若好事成雙,令吾食先生而飽腹。
東郭乃呼其忘恩負義,拒而抗之。
适逢農人抗鋤而過,問何故,乃訴于農人,以為判論。
農人笑曰:是皆不足以執信也。
試再囊之,吾觀其狀,果困苦否?
”狼欣然從之,伸足先生。
先生複縛置囊中,肩舉驢上,而狼未之知也。
随即,農人揮鋤而下,狼一命嗚呼。
東郭曰:“不害狼乎?
”農人笑曰:“禽獸負恩如是,而猶不忍殺,子固仁者,然愚亦甚矣!
從井以救人,解衣以活友,于彼計則得,其如就死地何!
先生其此類乎?
仁陷于愚,固君子之所不與也!
”夏鴻升給李世民講了這個故事,又說道:“這個故事,也是說,絲毫不應該憐惜狼一樣的惡人啊!
彼外族者,何不若農夫懷中之蛇,東郭囊中之狼?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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